第四章 斩
一把桃木剑横空斩下来，劈在了那只苍白的手掌上。
紧接着一张明晃晃的符纸在半空中燃烧，如同黑夜中明亮的太阳。
我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我旁边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出了一系列动作。
那只紧扣住井盖边缘的鬼手支撑不住，啪了一下松开了。
凄厉的惨叫声弥漫。
噗通。
我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入水里的声音。
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大半。
那人转过身来，是爷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出手救了我，并且搞定了鬼怪。
前方的黑暗当中又出现了两个人，拿着鼓和唢呐。
我认出来了，他们是爷爷的老搭档，李瘸子和张驼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瘸子往井里扔了把薏米，抄起两根木棍，开始敲打胸前的鼓。
张驼背的腮帮子鼓得老大，吹出来的唢呐声清澈明亮，传遍四野。
爷爷看了我一眼，让我走远些。
他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块道袍披在身上，单手持一面小锣，走到井边就开始吟唱。
我闭上眼睛，轻轻念叨，重复着爷爷口里蹦出来的那些字符。
那些只带有拼音注释的文字都是老屋床底下黄皮书上的内容。
一名阴阳先生，一名鼓师和一个唢呐手，三人开启了一场悼念亡魂的仪式。
跑了的村里人又慢慢回来了，围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到是爷爷在做法之后，他们长松了口气。
随即有人小声欢呼起来，毕竟爷爷累积的声望太高了，只要有爷爷出手，他们根本就不担心。
整个做法的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方才结束，我像以前那样一溜烟小跑上去，接过爷爷的道袍，满脸的讨好。
爷爷瞪着我小声说道：“臭小子，回家再收拾你！”
我厚着脸皮一笑，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爷爷和村长等人一起商议怎样处理秀梅的后事。
他作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虽然已经多年未曾出手，可还是很有话语权的，连村长都在请教该怎么做。
毕竟秀梅的尸身很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起尸。
我站在一旁，走马观花。
其余村里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搬着小板凳的大妈们有的凑到一起低声议论。
秀梅死了之后，她的丈夫也回来了，呆呆的坐在走廊上，一言不发。
桂大娘叉着腰站在旁边，一个劲的数落自己儿子，还死命地骂秀梅。
那话又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不过骂归骂，桂大娘始终不敢再靠近那口井半步。
我冷眼旁观这一切。
黄皮书上有记载，人这一世就是积累功德的过程，好事做得越多，福报越多。
反之缺德事做的越多，嘴巴皮子越损，所得到的灾祸恐怕也不可预料。
希望秀梅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嫁个好点的人家吧。
爷爷和村长等人一同来到了桂大娘面前。
据我爷爷所说，秀眉是含着怨念而死，再加上死在水井这种阴气聚集的地方，这种情况往往最不好处理。
所以在之后秀梅的葬礼上，桂大娘不能做有什么逾越的事情。
桂大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瞪起眼睛就想撒泼。
我爷爷反倒是司空见惯，直接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等着秀梅半夜来找你吧。”
桂大娘的话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野蛮泼辣如她，也怕鬼怪。
当天晚上村长就联系了捞尸队，把井里的秀梅尸体给打上来。
村里人可不愿意沾染这种阴气的因果，我爷爷也不例外，他时隔多年再次出手纯粹是为了救我。
有些村里人见到了秀梅死后的样子。
说是双手朝天举，血肉都磨破了，无论怎么变换尸体的方向，她的眼珠子都死死地盯着刘家所在的位置。
将尸体入棺，放在大堂的正中间。
在这过程中，桂大娘的儿子刘先宝一直纹丝未动，跟犯了痴呆样的，眼泪都没流一滴。
村里人不想在这儿多待帮着忙，干完活就匆匆走了。
跨出这个院子门之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巧见到刘先宝从椅子上站起来。
来不及看后续，我被爷爷拉着回了家。
爷爷一屁股坐在他那张破烂藤椅上，一句话也不说，大口大口抽着水烟。
我低着头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久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吗……”
爷爷的神情十分复杂，好像有些忧愁，又好像带着点欣慰。
我不明所以，直到爷爷带我来到房间，将藏在最深层的那本黄皮旧书翻了出来。
“臭小子，我知道你在偷看这本书，本来没打算管你，不过没想到你真能学会。”
爷爷抓着黄皮旧书，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是真的喜欢这本书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爷爷的表情有些唏嘘，又有些缅怀，眼神深处便是带着一丝感叹。
“终究还是……哎，罢了，既然逃不掉，那就顺其自然吧。”
爷爷低声呢喃了两句，我没听清楚，把头凑了过去，又被爷爷给瞪回来了。
“臭小子，从今天起，我会教你真正的阴阳先生法术，你记住，这些本事只能用来安魂救人，不能害人懂吗？”
“懂！”
爷爷这才欣慰地点点头。
接下来爷爷又考了我一些有关旧黄皮书里的内容，见我一一答上来了，眉眼间的欣慰之意更浓。
当我转身过去，并没有发现爷爷看向我的眼神竟然有了些许伤感与不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在爷爷的指点之下进步神速，持续到高考的时候，我的记忆力与理解力甚至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我搭乘着大巴往家里赶，恰好碰上了大雨。
哗啦啦的雨砸下来，整个天地一片迷蒙，我打着雨伞赶紧加快脚步，而我的后面，有一辆黑色的车子飞驰而来，根本就没有减速的意思，哗啦一下，半米高的水溅到了我身上，车子直接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靠，大奔了不起啊！开豪车就能随便溅人一身水吗？”
我看清了车标之后依然骂骂咧咧，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
我所居住的这个村子处在穷乡僻壤，村里人有辆小三轮就算不错了，哪里买得起这样的豪车。
就算是那些混出头的村里人，也在外面定居，不到逢年过节根本就不会回来。
这破大奔哪里来的，真是扫兴！
我走过泥泞的小路，总算快到家门口了，不过当我看到我家坪里停着的那辆大奔，一下就愣住了。
这辆大奔居然是冲着我家来的。
直觉让我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赶紧加快脚步。
家门口的屋檐下有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正在打电话，身旁还有个强壮的保镖为他打伞。
“什么？你说陈老他孙子高考完就走了？”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隐隐有些焦急。
我恰好来到台阶前，听到了他这句话，于是就说道：“别问了，我就是陈老的孙子，你来我家干什么？”
我警惕地打量了他两眼，绕过他们，突然发现我家的大门上了锁。
这个时间点爷爷应该不会出去才对。
中年男人怔了两秒，紧接着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他摘下墨镜，眼圈发黑略显疲惫，走到我面前，先是给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不起，你爷爷死了，我王家有很大的责任，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来送你爷爷最后一程，还有给予你我们的赔偿！”
中年男人沉声说道。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狠狠的砸中了我的身体，后面的话我都没怎么听清楚，唯有那句你爷爷死了一直围绕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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