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昭上午当街打的人,下午这事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都说是楚昭昭为挑衅荣国公府的表小姐,当街杖责那表小姐可怜的马奴,差点把人打死还要拖人回去做苦力。
何其的嚣张跋扈,不把律法宫规放在眼里。
宫内大殿中。
狻猊香薰炉中龙脑香缭绕,冰鉴徐徐散发凉意。
上谏斥楚昭昭跋扈恶毒的书文在新帝桌前堆满了,同一旁三两大臣无故卒去的奏折,连轴转未曾停歇的新帝瘦削身形隐在屏风后,更显单薄。
李公公端茶而来,为齐妃通报,不出意外被帝王拒绝了。
外头流言纷扰,李公公替人探口风,不免多说一句:“陛下,奴才斗胆,长乐公主近日来确实是有些.....”
帝王身影隐在屏风后看不真切,只淡淡问:“她为何不喜欢荣国公的人。”
“回陛下的话,倒不是不喜欢荣国公的人。只是殿下对荣国公陆长公子心生爱慕,却不想里面还有位投奔陆家的表小姐。
看着那表小姐与陆大人有几分说过话的交情,便有些不满。”
屏风后身影动了,脚步在寂静中格外沉闷,李公公头再低些,拿捏不定帝王心思。
“昭昭她啊.....”却听得新帝含笑的句呢喃,青烟缭绕模糊他的脸,语气叫李公公悚然,“她便是这般脾气。”
从前他刚被接到贵妃膝下,她便觉着他抢了自己的母亲而在他饭菜里放东西使坏,总是这般一点气都受不得的。
但也是她幼时在他受欺辱时护他一头,在皇子死伤关禁、死谏忠诚的血染红宫门地砖时天真跑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要当皇帝,要他当皇帝之后得保护好她。
“那奴隶呢?”
“公主殿下道那马奴脸还不错,将马奴带回去了。”
新帝沉默不语。殿内氛围便在这难捱的寂静中诡异起来。
“她喜欢那个长公子?”
李公公不敢回话,新帝似乎并不需要回答,低语着:“小姑娘家总是喜欢新鲜玩意的,叫她玩玩又如何。”
她就是这般顶尊贵的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孩子。
“只是如此多谏言,总不能叫她寒了朝臣的心。”,冰块融化刹那仿佛算计人心的声响,新帝明黄衣袍从转角出来,“太后寿辰快到了,去让昭昭抄录经文二十卷,尽尽孝心。”
“受这般委屈她定要生气,再挑几件漂亮玩意私下送她去,总要哄哄。”帝王的尾音拖得倦长,哄人语气不是对胞妹,更像是一种被他拿捏在股掌间,猫儿狗儿般乖顺可爱的物件。
新帝目光悬在身前,李公公万没想过新帝对这个胞妹会一再纵容到这种境地,带着一后背的冷汗领命退下。
*
楚昭昭得知新帝口谕,要她抄书。
这惩罚更像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不过就算如此,对旁人来说也太轻了些。
婢女在旁劝着:“殿下莫要因此事生气,您与陛下都是贵妃膝下一同长大的皇女皇子,您又为陛下登帝立下功劳,陛下怎么会真的忍心重罚。”
“您要实在生气,便也罚那马奴出气,再打上几板子。”
耳边仿佛响起声您有新的恶了么订单,楚昭昭不大熟练的拿捏恶毒,鼓起脸颊假意生气,抓把金瓜子般甩给传话之人。
然后凶巴巴往旁院冲去,放话要那马奴好看。
新帝同公主兄妹情深,特下旨允她出宫开府处处建的奢靡,楚昭昭西行绕过抄手游廊又过了垂花门才到偏厅厢房,走得她快累出汗,眉头更不高兴拧着。
楚昭昭去时已经有人在外面守着,厢门紧闭着,问:“里头做什么?”
“殿下,依您所言,正为那奴隶赐字。”
楚昭昭预感不对,三两步走进去,婢女知遥慌忙拦住她:“殿下,刺字之事要褪去衣物,那腌臜粗鄙岂能入殿下的眼?”
刺什么字?楚昭昭径直闯进去,里头老师傅手里动作还没停,室内血腥闷着几乎浓得她晕过去。
案几上摆着排大小刻刀,朱砂颜料在楚昭昭注视下沾上针头,刺进躺着人的后背上。
刻进血肉里的声音令人牙酸,那人躺在那像死狗,后背绽开的皮肉都只简单擦过,左肩唯一块好肉被针刺得血淋淋,荆棘般缠绕在那。
楚昭昭亲眼看着图案成形,认出那是个昭字。
她吓得快跳起来,旁人神色如常一副见怪不怪模样,她也只能压下发白脸色,抬着下巴装作神色如常还有点不耐烦的模样,抖着声音问怎么还没好。
被浸在苦痛之中的晏乌没动,老师傅最后一笔停下,一边收手一边问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黥面用以正人,而皇室之人挑选忠诚奴隶,便会在那奴隶上用秘药刻字,传闻若奴隶有背主之意,便会像被火烧一般,生不如死。
“还、还算不错,”楚昭昭紧紧捏住帕子,额间薄薄细汗呼吸甜腻,“怎么选这字?”
那快死的人遮了下紧瘦腰身,撑着身子侧头看过来。他看着楚昭昭精致下巴颤颤缩着,要折磨人反被自己想的手段吓到,恶毒都恶得没什么出息的模样。
晏乌潦倒在血腥里,脸浸在阴影中,听到那老者道:“他日后是殿下的一条犬。”
“刻印殿下的名,是他之幸。”
皇室怎么会有这么血腥的法子的。
楚昭昭腿都软了,羽翼似的睫在晏乌视线下发抖。她靠在柱子上,才能撑起发软的身子,端起副跋扈样子:“这、这话不错,本公主那么多条狗,你自觉争气点要做最好用的那条。”
话好像很刻薄,实在那张软白的脸没什么说服力,只让人觉得是她的小性子。
晏乌背后火烧灼痛,眼神有点邪:“定,不辱使命。”
那四个字像催魂符般往楚昭昭脑门上贴,楚昭昭都不敢想他要不辱的使命是把她如何的使命。
她觉得她还是先不要跟他待在一起了。
“脏成这样,”楚昭昭挑剔蹙眉,咬住唇,“怎么没人来收拾下他,这要本公主怎么用他?
她贯这般任性无理,绷着脸把唇咬得艳红:“血肉模糊的真难看。”
“找人来把他包好看点,我不喜欢看见血。”
说完就要走,晏乌阴暗目光落在艳红两片唇上,那点饱满唇珠可怜压着,仿佛能溅出汁水来。
*
尽管楚昭昭打算努力恶毒,但白日所见的血腥,对楚昭昭来说还是太冲击,她一闭眼就反复做梦。
先梦到晏乌肩头横在她眼前,那个昭字堵在那起伏不让开,压得她手脚发软被人捏住脖颈细细的舔过,舔得浑身湿淋淋喘不过气。
边吞舔还边邪里邪气问她,被狗伺候的感觉怎么样?楚昭昭被舔得说不出话来,腿弯蹬人反被抓住,一用力边拖得她撞上男人膝盖,怪得她眼泪迷离,骂人都没力气。
又梦到冰冷肃穆的大殿里污秽血块堆成山,她被遗忘般站在角落里视线模糊不清,也听不清前面兵刃相接的声音。
她只觉得双手粘腻难忍,低头看去却毫无准备看清自己掉进火炉里的半条腿,吓得两眼发黑、心惊肉跳。
楚昭昭吓醒。床头冰块划开的声音啪啦一下,吓得她肩头一抖。
她眼尾发红,下睫毛湿漉漉贴在眼睑上,整个人缩到成一团躲到角落里。
心猛跳,楚昭昭想那刺字着实有些太害她了,此后晏乌只要活着一天背着这名字一天,就不会忘记还有个恶毒公主的仇没报。
她想起梦里黏糊可怕的场景就不安,折腾来去都没法入睡。
不然还是去看看晏乌死了没吧。
她实在怕得不行。
楚昭昭爬起来随意披上件袍子,她倒可以带上浩浩荡荡一行人去闹事,但现在子时,她自己都困得睁不开眼,也不大好意思吵醒别人。
恶女楚昭昭揣了点药就独自出发,外面热,她也不委屈自己,拿小碗揣两块冰散散热气。
夜幕漆黑朦胧,人声寂静,天地便愈显得空荡。
楚昭昭飘在其中。
路上碰上值班守夜的小丫鬟,两人眼睛都困得睁不开,谁也没看见谁。
做奴才的门前自然是没人守着的,楚昭昭缩作一团,耳朵谨慎贴门上听半天,没动静。
死了?
她静悄悄开门,里头一根烛都没有。门窗都紧闭着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晏乌缩在榻上边缘,呼吸重如腐朽风箱,艰难断续喘着气。
楚昭昭猫着腰摸到床边,一双眼在夜色中浸着水般剔透。
隐绰月光跟在楚昭昭身后,一同落到榻上去。晏乌衣着粗糙,肩头“昭”字红肿,背上绽开的伤口撒过药依旧狰狞得他无法躺下。
桌上散乱着药瓶和粉末,公主发话嫌脏,下面人自然绞尽脑汁让伤口显得好看,下猛药并不在乎晏乌受不受得住。
晏乌额头尽是汗,眼下痣简洁如墨滴,因脆弱显出几分蛊惑滋味。
他唇角干涩呼吸艰难,陷入高热之中神志不清,昏睡着发现不了楚昭昭的到来。
楚昭昭捂住自己口鼻在旁边看了半天,确保人一动不动才小心摸索,伸手要探探他额心。
柔软冰凉的指尖才按下,那人在掌下颤了瞬,下秒反抓住楚昭昭手腕将人猛地拖拽上前,唇齿猛地咬住她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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