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美德是最重要的东西……——晴然
雪后,初霁。
冬日特有的清冷阳光自云端射在窗檐下一排新结的冰凌上,光华璀璨,雪落似银妆。
江南小桥人家,家家户户忙着腊冬过年岁,准备全家团圆,赏烟火,开灯会。
听说冬至12月23日是宛城许家小姐的出生闺日。冬至,寒虐似虎。大家述说着许家往日积累的财富与这家小姐天生丽质的美貌。
济州,宛城。许家秀宅。卧居。颐和堂上阁中。窗外,西子湖畔水雾朦胧,湖水湛清横亘两岸,雪上冰湖。窗内,嶙峋的屋檐下,一张檀木书案横摆,案上端砚、羊毫、素笺、松烟墨一应俱全,左侧立有一只尺许高的螭首古鼎,镂空的花纹里正吐出袅袅轻烟,氤氲了满室芬芳。
书桌的左边有扇大大的镂花阁窗,窗边的台上放着一支花瓶,正值冬天,花瓶内插着一枝冬梅,越发显得遗世而独立。书案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本页面已发黄的古书。
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搁在古书旁边,窄窄的衣袖勾勒出匀称的手腕轮廓,袖口镶着一圈油光发亮的栗色兽毛,更衬得那手素白如玉。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五指纤纤,骨肉均匀,修长莹润,每一片指甲都很饱满,并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涂抹上蔻丹,却显出一种更漂亮更自然的粉红色。
此刻,它们正一下下地叩击着桌面,韧性十足的指甲与坚硬的桌面相触,发出百无聊赖的“哒哒”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打不息的手指忽然停止,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犹犹豫豫地、缓慢无比地朝那本古书移去,以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拈起扉页、展开、用镇纸压好。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长发素颜,文静矜瑞,穿着绣花小棉袄纺花短裙,娇滴滴依偎在女子身侧,弹奏流水谱曲。一截琴音掉落,眼中似含有晶莹泪珠。不知是女主人的还是小女孩的。风从冰凉的窗户外传来,翻开竹桌上的一页书纸,散发出孕和着美玉一样的光芒,虽然是旧文稿。
小女孩稚幼的童音孪声响起:“这就是曾祖母燕子秋留给我的那本名为《小王子与人鱼公主》的圣书?”
(小字)一把清脆如铃的女声旋即响起:“滴血的玫瑰,带刺的蔷薇,盛放的红莲……”
“电秋姐姐是骄傲的玫瑰花,来自电雷泽大陆,即最后的深蓝,哥哥雷卓旭最喜欢的妹妹……”
“女战神丽涯是带刺的蔷薇,亲爱的亚瑟王,我手握红蔷薇是对你爱的忠诚……”
“红莲即将绽放,双星即将汇聚,请您耐心地等候……”
“圣古最美丽的红莲女帝,你的光泽将遍布整个轩辕世纪……”
“亲爱的小王子,茫茫呼伦茜勒,璀璨冬临,我将与你同归……”
“你好,人鱼公主,我要掠夺你所有……”
“兰兰是南方莲华世界最大的主王,风哥哥是北方净土世界最大的主王,莲姬是西方极乐世界最大的主王,太阳玉卓是东方琉璃世界最大的主王。”
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朗读只进行了两句,便被十分不雅的哈欠声所取代,而声音的主人却一点愧疚的意思也欠奉,刚打完哈欠就豪气干云地喊道:“好啦,小姐今天的功课完成了!我们就可以去郊外骑马了!”
“完、完成了?那等母亲替我梳好妆容……”晴子站起身来,棉袄刚好罩住裙摆,白净的小脸,淡淡红粉蜜色。
正在角落里擦拭着古筝的黄衫丫头闻言立刻滴溜溜地一转身,用见鬼般的眼神瞧着书案边那个伸着懒腰的人,吃吃地道:“可是小姐的筝我都还没擦完呢。”
安静的卧室内,一位慈爱的母亲帮女儿梳着长长的秀发,只看得见那少女一张侧面,线条优美,肌骨匀称,仿佛名家选最上乖的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却神色间带有淡淡茫然。
母亲的梳子轻轻滑下她乌黑精美的秀发,划过处没有一丝痕迹不带一丝声响,阳光投射进来,女孩子的发丝随着风儿飘扬着,长及腰后,那么唯美秀丽,如同浴满灵秀的仙光。
“娘亲,为什么我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小女孩抬起晶莹剔透的小脸,望着慈祥笑容的母亲。
母亲一边帮女孩挽起发髻,一边神秘地说:“头发代表女性的尊严,宜长不宜短。”那时,却不知只有雪国女人,才保留很长的乌黑长发,而挽花就是雪国女人最独特的标志。
后归至冬临故里,博览群书,许晴子(离开宛城后,改名晴然)才知道,长发是极阳之物,因女人乃阴生之体,又因长发润阴护阳,能保护女子的生身健康,并协和阴阳,调理气脉,所以雪国女人长年累月都留发蓄阳。
来到郊外,枫花零落,一片璀璨的样子。
瞧,那枫树叶火红火红,红得发光,红得鲜亮,在秋风吹拂下一个劲儿地飘舞,仿佛在夕阳下照耀炫耀它的美丽。
有诗云:霜叶红于二月花,停车坐爱枫林晚。
大丫头阿彩一副大辫子甩着玩的模样,拉着有力气的安盾说:“我去叫少爷,少奶奶,小姐慢等。”
大丫头阿彩和小丫头安盾一路随晴子父母来郊外骑马。安盾说:“小姐的马术真坚贞,一个马头就下来了。”
晴子父亲许世宣说:“骑马是一种很有好处的活动,不但可以锻炼体质、优美身形,而且能让你尽享风驰电掣的激情。但是初学骑马,你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摔下马来、马儿不听话或者磨破皮肉等等……”
晴子骑马不慎摔一跤。许世宣连忙撤住马尾,掉住马头,往一边下山坡,还好有惊无险。
“回去吧,晴子。看你都流汗了。”许世宣说道,眼角有对女儿欢喜的情谊。
他许世宣的女儿晴子从小就懂事,不闹心,不让父母操心。不仅面容姿态有佳,而且心情格调那也是极好的,继承了父母的精华。
祖父许世安也就是许晴子的爷爷是一位得道仙人。他通达医术,擅长太极武学以及气功,在这世间学医炼药救治贫民百姓。偶想起从雪国归来至青国越岭秋山那年,还是几岁孩子的李珍儿病了。祖父许世安亲自爬越秋岭峭壁为其采取灵篸仙药。而曾祖父许世德曾经是江南北镇商协会商行霸王。曾祖父许世德便是许晴子的太爷爷。许晴子的太奶奶曾祖母燕子秋来自江南书香世家。
晴子不知为何祖父、曾祖父如今与许世宣闹翻了天。过去那几年,父亲许世宣便天天以酔酒为生。如今变本加厉,还变卖家财。开始是把珍儿收藏的钱财全变卖完弄掉,和一些猪朋狗友吃喝玩乐。
又想起母亲和父亲热恋那会儿,刚好临她出生,那时候白雪下红梅花开,父亲捏下一支红梅亲手替母亲簪上。那会儿是母亲过的最幸福的人生,仿佛深深刻在朱砂痣里。
昨晚祖父许世安对父亲许世宣下最后通牒,要珍儿带着晴子离开江南赶紧上国道线途径云州去往北溟圣域雪国。李珍儿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她该带着晴子回去雪国了。她不能再停留眷恋这里的人与景。
曾听母亲提到雪国,那是一个古老神秘的国度,美丽的宫殿里住着女王和她的侍者,雪国境内碧落海外的迷雾森林里有着无数苍天古树,孩子们经常在那里捉迷藏玩闹……
而她的母亲李氏来至于雪国,她从小就听母亲意志坚定地说,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到故国雪国看看,走过那些温馨的小村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看看那些路过的风景和人。
母亲一直很怀念她的故国,因为这种怀念之情日渐深刻,母亲还总是在夜里掉下泪来,这样劳心劳肺使她渐渐伤身伤神而患病了,看了许多大夫一直不见好转……
正当许晴子沉浸在对雪国的思绪中时,门被破开,晴子抬眼望去,只见父亲醉醺醺闯进来,并满嘴胡言乱语对母亲破口大骂,“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不然我打死你这个臭娘们。”
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见母亲没有反应,父亲疾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教训母亲,母亲站起来,瞪着父亲,抹泪哭泣着:“你成天到晚打牌输钱,喝酒赌博,有没有想过这个家,有没有多看几眼我们的孩子。”
父亲在一旁趔趔趄趄,又开始骂母亲:“再多嘴,就把你们通通赶出去喂野狼。”他神情凶凶的,发着酒癫,砰地一声,抬手把桌上的花瓶打碎。花瓶里的冬梅散落在地,异常凄丽。
看到此情此景,一直性子弱弱的母亲也有了脾气,瞪着父亲,脸含蕴色道:“明天我就带着女儿离开大宅,就算去流浪,也再不回来了,不管你的死活。”
父亲凶神恶煞地挽起袖子,想揍母亲,“还反了?你再说一句试试?”
母亲木然地回道:“你打我试试?”顿时,母亲被父亲抓起手臂,推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额头上磕碰了一块淤青。
晴子见母亲受欺负了,连忙抱住父亲的腿,嘤嘤哭泣着,“不许欺负娘亲。”父亲没有在意她的哭闹,粗鲁的叫她滚开。
就在昨夜,耳听父亲对母亲一番谈话,父亲对母亲的过往的恩宠已经成过去式了。父亲要母亲立即带着晴子回故国,已经没有多少岁月来停留了。还听曾祖父许世德说许家这辈子不能一脉单传,而且是个女娃子继承香火。听说要许宣再娶一房妻妾。休妻纸已到,又奈何两相情意?
这时候,隔壁邻居花娘,一直以来照顾母亲和她两娘俩,走进房间。许晴子抬头望去,只见她穿着一件华丽的衣服,盘着发髻,且看她约莫四十来岁,双目却是湛湛有神,修眉端鼻,脸颊两畔梨涡轻悬,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皮肤较其他女子略微白皙,鼻子也比普通人略高。
“怎么?许宣,又在欺负她娘俩。”花姨望着父亲有些责备地说,眼中全是对晴然家的惋惜之情。
父亲许生许家名少曾是宛城大富许员外独子,字名宣,许宣。若干年前许家双老带着儿子从北溟越山秋岭经过青国边际线回至江南水城明都,一直陪伴母亲李氏生下小孙女到如今晴子十二岁光景,许宣模样着实没变化多少,还是光润额梢,挺直长背,可性情却变得躁动甚至日渐不安。
见花娘大姨子来了,许宣瞪眼一哼,踢开晴然母女,径直走了出去。
花姨走上前来开导母亲,扶母亲坐下,母亲闺名李珍儿,所以花姨称呼她为:“珍儿妹子,你小时跟娘家嫁过来,过得还算宽裕,可如今患了重疾,家里本是有些家财的,但近几年都为治病而用,许生又另结新欢,抛下你们娘俩,撒手不管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母亲目光模糊地望着窗外,初春的树丫冬雪消融抽出嫩芽,萧瑟的春光一片黯然,瞬间她神情呆滞,含糊说道:“晴子是个好姑娘,我没有白养她,如今我这样不争气,亏对了她……”
花姨娘劝母亲不要思虑太多免得伤心,紧握她手心平气和地分析安慰她道:“你说许宣一天天不成气候,现在甚至还到了打骂妻女的份上,珍儿妹子和晴子今后有什么打算?”
母亲垂眉秀目,低着头,隐隐含泪,心中伤痛万分说道:“我想离开江南,去传说中的北溟求药。”
北溟……那是一片无边疆土,传说终年覆雪,人源地广,有无数珍宝怪人及神物,只是不知究竟何方?如果能去寻找梦中的北溟圣域,去往神圣的故国雪国,那么该有多么美好。
花姨看出了母亲的心思,怜惜地抱住母亲,安慰她说:“妹子,既然你想去,那么就勇敢一些,前往北方,去寻找北溟吧!你瞧,你都病成这样了,如果还不想找办法治好,怎可对得起晴子,她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我看着心疼啊!”于是又把颈上的金项链,手上的翠玉手镯取下来,放到母亲手中,说:“我这有些珠宝首饰什么的,你拿去当些钱,准备去求药的车费吧!望你能回到故国,找到一些亲人,讨些安慰……”
李珍儿说自己是晴子的养母,其实不然。那时候,雪国濒临国破家亡的危机,许家双老许世德和夫人燕子秋用重金从青国牢狱救下先雪皇遗孤李珍儿,然后让自己孙儿许世宣娶李珍儿作孙媳妇,生下了许晴子。从雪国秋岭下青国,直达水族明国,来到故都平阳宛城,这一路好艰险。他们知道晴子是大女神下世,专为调解雪国与青国的矛盾而来。所以李珍儿必须履行拯救雪国子民的责任与任务,带晴子回北溟故土。
其实许晴子从本质上来说不是她李珍儿的女儿,而是远古大神月神嫦曦下世,可却是她李珍儿这一生与许宣亲生的良家亲闺女。
母亲李珍儿白衣寒碎,青丝乱扬,与着温融气息格格不入的样子。偏头侧看,一双杏眼清冷彻骨,但偏让人感到一股冷艳无双之美。她连忙拉着女儿叫晴儿,“快谢谢大姨。”
“晴儿谢过大姨。”许晴子秀发佩戴着粉色的发夹,两侧的秀发散发出迷人高贵气息,可爱不失高贵,爽朗大方。她谢过花姨,含泪说:“我也不知仙岛在何方,北溟在何处,只是听那仙人指明一直朝北方走,便到了,虽然知道这些,我还是很害怕的。一,怕误及母亲的病情;二,怕自己年幼,不懂防身术。”
花姨娘身份神秘特殊,从晴子懂事开始便知花娘自小跟母亲在一块玩耍,不知她家究竟在何方,老家在何处?只在宛城长安街闹区开了一家小型染布坊,专做纺织批发,生意倒也和乐。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口中说,她有个大姨管着全家的支出,很早以前大姨听父亲的话,一直等着爱郎入赘自家,便二十六了还未嫁,现在仍孤寡一人,好些时候,母亲都为此伤感。
看着十三岁年龄又楚楚可怜的晴子,只听花娘略带忧色地拉近两人说道:“晴儿,你不用担心自己,好好听你母亲的话,不许任性,不许跟你娘亲赌气走丢,姨相信一路上你们会得到神灵保佑的。”
临走前一晚,父亲许生的妹妹小姨许阿茜从东郭城郊婆家连夜赶过来,拿了些送她们母女俩路上需要用的盘缠。见到许晴子母女,阿茜小姨有些离别的小伤感,看着晴儿含苞待放鲜嫩花朵般的容颜,她感触颇深。紧紧握著晴儿那双能写文作诗的白皙纤嫩小手,许茜子安慰她道,“小妹,家已败坏,远走也是一条途径,姨祝你们一路顺风!”
于是,当晚许晴子和母亲李珍儿整理行装,从宛城出发,离开时却见城门已关,只好住进了客栈。今夜无风无月星河高悬。晴子心想母亲是不想看到父亲所以宁愿住客栈也不愿呆在家中。
从夜间在乐来客栈一直等到清晨城门打开,阿茜小姨似乎不放心,又过来看了她们好几趟,送了一些旅途上需要吃的糕点和干粮,嘱托她娘俩路上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出什么意外。不久晴然和母亲便随着拥挤的人群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三年的城市。
离开的时候,走过宛城郊外长满青葱绿树的半山腰,晴子深深望了一眼迷雾缭绕中的宛城,只见朝霞漫天里,宛城如一只懒散的小狮子在打盹,那么安静又威严。这就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啊!虽然富裕,但是人情却薄凉的只剩稀薄的回忆。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今后我就叫晴然吧!”许晴子对着越来越遥远的故都说道。
北国正在下着雪的冬天,南方却是一片盎然春意。之后几个月,三、四月,过完元宵节灯会的时候,因为没有青国特令,不能从明国宛城直接北上,从东陆青国进入北溟境内,于是晴子随母亲朝西北方向而去。一路颠簸,从清秀小城一直到沙漠边缘,大漠风沙淹没荒楼,黄沙漫布,沙海漫漫,这一路飘尘,小小的她寂寞的内心是有些畏惧的。
她喜穿白衣,不喜艳衣,她认为白色那是世间最纯洁的颜色,没有一丝红尘的瑕疵。她为奔波而苦恼,因为那总让衣物着尘,染上俗世洗不尽的尘埃。她想都没想过,轮回千载,她会脱下白纱换上绯衣……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这时她还不是雪圣女,还没有认识帝旭,没有生下轩辕帝与雪之女王,现在她只是一个有着身世之谜的普通人家的小女孩——晴然。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