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侧耸立着数之不尽的红色旗帜,船首的一道巨大的旗帜上绣着一条蔓延着死气的河流,河流正中绣着烫金的一个大大的赵字。这个‘赵’字写得浩气蓬勃,一眼看过去,似乎那字体之上放出无数飞针细的亮光,刺得人眼发疼。
这遮天蔽日的大帆船自空中缓缓降落至离地面三四丈的距离停了下来,数分钟的停顿后,突然一道清光闪烁,船身之上出现了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穿一件蓝色织锦蟒袍,腰间绑着一根苍紫色卷云纹角带,一头飘逸的长发,有着一双杏子般的凤眼,体型伟岸,当真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他手拿折扇,目光向地面扫了一眼,眉梢微微向上翘起,似乎遇到了什么令他开心的事情。
他啪的将折扇合并,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接着迈腿向前行了一步,空空如也的空中,他的脚下似乎有着肉眼看不到的台阶,拾阶而下,每一步都充满着温文尔雅的神采英姿。
终于,这青年来到杨五郎夫妻二人身前,他的目光玩味的在两人身上掠过,最后将之停留在阿秀身上,轻声道:
“七妹……别来无恙。”
杨五郎夫妇二人一脸的莫名其妙,而阿秀早就被这阵势吓得半块身子藏在丈夫身后,双手紧紧的抱住丈夫的胳膊。
“你是谁?为什么叫阿秀七妹?”
杨五郎镇定起精神问道。
“呵呵。”那青年微微一笑,目光玩味的打量着二人,缓缓道:“我叫赵寒夜,既然称呼她为七妹,自然是她的哥哥。你又是她什么人?”
“你是阿秀的哥哥?我,我叫杨五郎,阿秀,她是我的妻子。”
杨五郎见来人气度翩翩说话的语气却是平淡中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感,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我七妹是你的妻子?”
赵寒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下子脸色变得阴沉,目光深深的看了杨五郎一眼,这一眼看得杨五郎心惊肉跳,那是一种被剧毒的眼镜蛇王盯上的感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气。
赵寒夜深呼了一口气,手从云袖之中轻轻一挥,顿时杨五郎就感觉有一股轻柔的大力将他和阿秀分开。
“阿郎~”
突然被分开,阿秀惊呼出声。
“七妹,忘川的水灵将你封闭了三年之久吗?”
赵寒夜低声呢喃,突然目光紧紧盯着阿秀,精光爆射,口中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谁?”
“阿郎,我害怕……”
阿秀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在赵寒夜的目光之下,整个人慌乱不已,凌乱的目光找寻着自己的丈夫。
“阿秀!”
杨五郎低呼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绳索捆住,一动都动不了。
“你要做什么,放开阿秀,做什么冲着我来!”杨五郎对着赵寒夜喊道。
赵寒夜对两人的话语丝毫不理,只是目光如冰一般死死盯着阿秀的双眼,口中话语亦如寒冰:“你是谁?”
“我叫阿秀,是阿郎的妻子……”
阿秀的声音有些颤抖。
“万古长夜寂如海,一入忘川守千山。这是我忘川赵家老祖所作,下两句是什么?”赵寒夜声音冰冷,眸光爆射,再次问道。
两句诗一出,阿秀像是被什么击中,突然精致的眉头皱起来,眸光之中漏出思索的神色。
她的眼睛闭上,口中喃喃:“万古长夜寂如海,一入忘川守千山。万古长夜……”
忽的阿秀双眼睁开,脸色神情变化剧烈,忽喜忽悲,终于变得平静,芳口一吐,缓缓道:
“万古长夜寂如海,一入忘川守千山。”
“四海沉静一腔血,不染红尘梦正酣。”
赵寒夜嘴角漾出一抹满意的笑意,如翩翩公子般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扇动,对着阿秀笑声问道:“你是谁?”
阿秀缓缓闭目,精致修长的黑睫毛微微颤抖,绣口一吐,呼出一口气,忽的双眼睁开,双眸之中秀色大亮,俏脸之上也荡漾起一种令人沉迷的神采,朱唇轻启,对着赵寒夜轻声道:
“我是赵寒烟,忘川赵家第七公主,一波忘川平生起,百丈碧玉寒生烟。”
“四哥,一别三载,别来无恙。”
她一身布衣荆钗,朴素贫寒,这一刻,似乎有无尽的芳华自她的身上散出,那本来已经极为美艳动人的身躯脸蛋,此刻平生有万般光辉放射而出,那精细的皮肤之上仿佛荡漾起无尽的芳香之气。
忘川赵家七公主,一旦重识身份,那一身绝代芳华岂是凡俗衣物所能遮掩的住?
“七妹,你能这么快恢复记忆,为兄甚是欢喜。本来为兄还准备了锁魂香,看来用不着了。”
赵寒夜暗中松了一口气,手中折扇轻摇,俊俏的脸上露出微笑。
“忘川赵家七公主?阿秀居然是公主的身份?”
一旁动弹不得的杨五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内心犹如寒风过境,一片冰冷死寂。三年前他在河边捡到阿秀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凡俗家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公主?
忘川赵家是什么?一个家族的女儿竟然敢妄称公主?
放在鲁国,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公然侮辱皇室,是要被砍头的。
村里阿花的丈夫李念先,是草庙村里有名的书生,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后来中了进士,谁知道被益州知府的女儿看上了,抛妻弃子娶了知府家的千金。
那年李念先和知府千金回草庙村接父母,从村口开始鸣锣开道,四马拉车,五人大轿,光随从就有上百人,威风凛凛,那场面浩瀚震撼村中众民。可是那知府女儿再怎么威风,和今天半空飞舰,千里帆船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差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算是鲁国皇帝怎么会有这种神仙手段?
杨五郎虽然是乡野村民,可是也听说过一些神仙野史,知道一些神话传说。而且今天赵寒夜的种种表现当真是神仙气概,只怕这忘川赵家是那种不可想象的豪门巨阀。
“阿秀既然是这赵家七公主,身份尊贵,和我那就是云泥之别。”
杨五郎满嘴苦涩,心脏紧紧缩起,豪门最重门当户对,只怕从此自己和阿秀之间有千沟万壑,身份不同,就会生出隔阂。
“三年之前,我在忘川之涯潜心修炼,妄图突破神通秘境的第三境法力境,没想到准备不足,导致走火入魔,被忘川水灵侵入身体,封闭了记忆与道法,一路顺水而下,没想到竟然到了这里。”
阿秀回想起失去的记忆,她的目光扫过半空停留的飞舰,又看向赵寒夜。
“四哥,你带着婆娑巨舰出来了。”
“不错,我们找你许久都没有讯息,老祖已经出关,运用结草秘法才算准你的位置,这次我带着婆娑巨舰出来,一是为了找你,二是为了参加仙道十门的群仙大会。”
赵寒夜缓缓道,“七妹,既然你已恢复记忆,就随我参加完群仙大会,之后回家吧,母亲多次念你,别让她老人家记挂。”
“母亲大人她可安好?”阿秀声音一急。
“母亲大人她万事安康,就是挂念你。”
赵寒夜轻声道:“七妹,我们走吧。”
说完,赵寒夜拉起她的手就要上婆娑巨舰。
“阿秀……”
不远处传来杨五郎颤抖的声音。
“等一下。”赵寒烟突然止步不前,回头看了杨五郎一眼,脸色犹豫不决。
“嗯?”赵寒夜脸色一寒,“你不说差点把这个蝼蚁忘了,这个卑微的蝼蚁竟然坏了你的身子,不杀他难以平我心中之愤!”
“我忘川赵家的血脉怎么能被这种凡夫俗子玷污?”
说完,赵寒夜手中折扇合上,扇头一点青芒生出,就要激射而出。
“慢!”
赵寒烟脱口而出,脸色变化万千,轻启朱唇:“我的事情我来处理。”
“可是……”赵寒夜脸色沉如水。
“没关系,我和他虽然结拜为夫妻,却未曾于乱。”赵寒烟看向赵寒夜缓缓道,“不过,他的性命,还是由我来了结。”
赵寒夜眸中冰寒,看向七妹:“就算未及于乱此人也不可放过,既已结拜,我忘川赵家岂容玷污?七妹,记住仙凡有别。”
“恩。”
赵寒烟点点头,“四哥,你先入舰,稍等片刻,我有些话对这凡人说,毕竟夫妻一场,让他死在我手里,也算是给他最后的恩情。”
“好,我等你。”赵寒夜伸手一招,顿时化作一团清光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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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恩爱三年的妻子,杨五郎心碎欲裂,痛心道:“阿秀,你要杀我?”
他虽然身体被定住,耳朵却没事,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
“仙凡有别。”
“我叫赵寒烟。”赵寒烟闭目叹息,良久双眸睁开,脸上一层冰霜笼罩,一道饱含冰冷的目光射向杨五郎,“你口中的阿秀已经死了。”
“杨五郎,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坏我身子,玷污赵家名誉,就算我放过你,赵家也会派人来杀你。”
“今日,我取你性命,希望你不要恨我。”
赵寒烟脸上毫无情绪波澜,似乎再叙说一中亘古不变的道理。
杨五郎如遭雷击,大脑如晴天霹雳一般白芒一片,声音颤抖:“你当真要杀我!”
“自从三年前将你救回来,我对你掏心掏肺,一片赤诚,没想到你却要杀我。”
“你说仙凡有别,难道你是天上的仙女?”
赵寒烟脸色变化,最后仍然恢复冰冷,“虽然不是仙女,但对于你们凡人来说,就算唤做仙人也没有什么错。有些事情,我解释了你也未必明白。”
杨五郎脸上尽是凄惨的笑意,他的目光紧紧的看着片刻之前还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似乎要把她的容貌深深的刻在脑海之中。
突然,他张狂大笑起来:“我杨五郎孤儿一个,贱命一条,没想到这辈子能和仙女结了姻缘,也不算白活一世。”
他的目光此刻变得也有了一丝寒意:“阿秀虽然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但是她勤劳善良,温柔贤惠,在我心里却是我永远的妻子,而现在的你,虽然自称仙子,却不及阿秀在我心里的地位。”
他知道此刻的阿秀已经是赵寒烟,虽然身体是同一个人,但是灵魂已经变化,以前的阿秀已经“死了”。
他轻声一叹,“既然阿秀已经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动手吧……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赵寒烟歪过头去,眼中有泪珠溢出,滑落面庞,突然一指弹出,点在杨五郎眉心,杨五郎只感觉一股大力从那跟指头上弹入眉心,大脑顿时一麻,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身体缓缓向地面倒去。
“阿郎,我对不起你。”
“咱们来生再见。”
赵寒烟双目泪如雨下,口中喃喃,脸上是凄惨的微笑。
说完,她将泪眼擦干,一步不回的走了几步,绣手一招便化作一团清辉消失不见,那婆娑巨舰也越行越远,消失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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