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死死握着白色棋子,宁执不知道后面会不会传来枪响,整个铁崖团,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活命的机会。他不是一个人活着,他要肩负起抚养铁崖团家眷的重任。
团长的老婆和儿子,老师石崖的侄女、封鬼半路捡来的女人、铁三的老娘……
右臂被弹片割伤的伤口沁出鲜血,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手背,洒落在右手无名指的指环上。
这个指环在宁执加入铁崖团的时候,就戴在老师的手指上,应该是有着特别的纪念意义。
只是老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不是异能者,只是身体比较强健,祖传的刀法非常好。
忽然宁执想起来,最后抽签的十几个人,绝大部分是团里的异能者,唯有他和老师石崖不是。
有些冷,宁执裹紧了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这是适合初冬作战的服装,衣服脏了还有些破损,依然很暖和。尤其是下雪天不冷,雪融化的时候才会冷。
行刑的地方距离小城不远,铁崖团的家眷就在城里。这一次铁崖团接受雇佣,金主就是城主。
当时说好了预付一半的佣金,战争无论胜败,城主会支付剩下的尾款。这笔钱一定要拿回来,十个金币呢,团里没有了男人,这笔钱就是她们的活命钱。
小城已经更换了守卫,是那个伯爵手下的士兵站岗,城头悬挂的旗帜也变成了一面黑色大旗,旗帜中央是一个环形的金色荆棘。
城门口的士兵看到宁执走过来,一个士兵抱着步枪拦过来,宁执伸出染血的右手,被染红的棋子出现在手中。
这是一个幸运儿,三天,第一次出现了幸运儿。战士露出笑容说道:“小子,运气不错。”
宁执冷淡点点头,握着棋子走进城门,快步走向铁崖团租赁的客栈。客栈在城市的边缘,价格很便宜,当然条件也很简陋。
宁执的心忽然热起来,他活着,铁崖团就没倒,铁崖团不是没有男人了,宁执就是。
走进寂静的客栈,宁执对着一个中年女人说道:“铁婶。”
在雪中擦拭一把刀鞘的中年女子抬头,她用手背揉揉眼睛,真的是宁执,她迅速站起来问道:“你们团长呢?”
宁执的表情僵硬,他伸出手,露出那个血染的白棋子,客栈里面更多的人冲出来。
宁执声音嘶哑地说道:“他们让我们抽签,我抽中了唯一的活签。”
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冲出来,一巴掌把宁执手中的棋子打飞喊道:“我爸爸运气才好,你撒谎,一定是你出卖了铁崖团,你是孬种。”
小男孩抬腿踹在宁执的小腿上,这是团长的儿子铁城,从小吃得好,不仅身体素质好,据说还有成为异能者的潜质。这一脚让饥寒交迫了三天的宁执打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拉住铁城问道:“我叔叔呢?”
宁执轻轻摇头,少女尖叫道:“就你一个人活下来了,你骗谁呢?不是出卖铁崖团,你怎么可能独自活下来?”
宁执问道:“铁崖团有我能够出卖的东西吗?我……老师让我照顾好你们,他说活着更难。”
少女扬手,一记耳光抽在了宁执脸上,毫无防备的宁执错愕看着少女,少女咆哮道:“活着比死了更难,你怎么不去死?换我叔叔活着?”
宁执方才就想说他把白棋子交给了老师,只是被拒绝了,现在宁执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铁婶拉过铁城说道:“儿子,你爹是英雄,他从来没有出卖过任何人,你要学他,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
宁执伤悲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张张面孔,这不是他的错,他抽中了唯一的白棋子,可是为什么她们不愿意相信?
少女指着远方说道:“滚,听到没有?我们不需要你照顾,你和我叔叔学了七年刀法,你连一个合格的猎人也算不上。
你是累赘,听到没有?你就是一个累赘,别说好听的话,你根本就是还想赖在这里混吃等死。”
这句话比方才那记耳光更狠,宁执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她们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累赘?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宁执没有反驳,他弯腰要捡起那枚棋子,一只脚踩在了宁执的手背上,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说道:“别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我儿子比你强得多,你怎么不替他去死?”
宁执握住棋子收回手,手背被鞋底擦伤,宁执说道:“我去找城主要回剩下的佣金,你们可以带着佣金离开这里谋生活。”
宁执转身走入风雪中,背影孤单而寂寥。客栈中的女人们无声啜泣,为了执行任务,铁崖团经常死人,但是这一次死的是她们的亲人。
宁执来到岩石搭建的城主府,这里守卫的是梦魇骑士,他们守护着金荆伯爵的安全。
宁执来到一个梦魇骑士面前说道:“我要见苍北城的城主。”
这两个梦魇骑士扣着面甲,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宁执坚定说道:“他欠我们钱,卖命钱,一群孤儿寡母等着这笔钱。”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苍北城的城主负隅顽抗,已经被执行死刑。新的城主还没有被伯爵任命,你认为找谁要这笔钱比较好?”
宁执回身,看到的是那个须发雪白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衫没有任何褶皱的老者。
宁执转身就走,老者说道:“苍北城刚刚平息,正式纳入伯爵大人的麾下领地,你可以在这里谋一份差事。”
宁执没有回答,拉起灰色斗篷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他不会给仇人效力,哪怕别人认为他是一个累赘,他也不想向仇人低头。
老者看着宁执的背影笑笑,还是欠磨练啊,热血上头的小伙子,需要多经历摔打,才能够明白这个世上不能太倔强。
小城不大,在北野荒原也不是什么著名的城市,不过这里靠近暴风海峡,所以显得地理位置相对重要。
宁执来到僻静处解开皮带,皮带的夹层藏着一块金子,这是老师暗中叮嘱的做法。
这块金子叫做救命金,猎人被敌人逼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这块金子说不定可以保住性命。
饥饿的感觉让宁执脚步凌乱,不可能拿金子去买食物,而除了这块藏得很好的金子,其它的物品全被敌人搜光了。
宁执辨认了一下方向,来到了出售武器的店铺,店铺的门半掩着,这个时候生意肯定不好。
宁执走进店铺,买了一把两尺半长的猎刀,又选了一把解手刀。金子不是货币,却是公认的硬通货。
店铺不黑,买了两把刀之后找回了五十几个银币。这笔钱节省着花,可以让他租赁一个偏僻的小房子,吃最便宜的食物渡过大半年。
饥饿的感觉原来越强烈,宁执把解手刀塞进靴子,抱着刀鞘来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馅饼店。
这家馅饼店是老字号,几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宁执就记住了这家店铺,他家的馅饼和羊汤特别鲜美。这一次来到苍北城,团长依然带着大家在这里一饱口福才踏上防线,味道依然那么诱人,和风华正茂的老板娘一样诱人。
馅饼店也没有客人,金荆伯爵带着大军摧枯拉朽攻占苍北城,有钱人纷纷逃走,留下来的人惶恐不安,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宁执要了一大碗羊汤,还有十个馅饼,然后继续要了十个馅饼,接着又要了十个馅饼。
饥饿,从来没有过这种恐怖的感觉,以前不是没有饿过的时候,为了执行任务,许多时候两三天吃不上饭很正常,只是这一次饿得心发慌、腿发抖。
馅饼店老板娘静默看着宁执,她记得这个少年以前来过,和一群赏金猎人一起,今天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满身血迹。
肚子变成了无底洞,十张馅饼之后再十张。宁执知道不对劲,只是肚子一直瘪瘪的,还不断发出抗议,似乎那五十张厚厚的馅饼不是吃进了他的肚子。
馅饼店老板娘好奇绕着宁执转了好几圈,她也看出了不对劲。她家的馅饼真材实料,成年男子也就是三四张就吃饱了,而宁执吃了五十张馅饼,还有两大碗羊汤。
宁执掏出三个银币,肚子还在叫,只是不能继续吃了,馅饼挺贵的。如果不是饿得发慌,他绝对不敢这么奢侈。
老板娘用手把一枚银币推回去,看得出少年不宽裕,而且样子太狼狈。宁执抬头,感激笑了笑,然后宁执仰头向后倒去。
全身发烫,曾经受过伤的部位,更是痛痒难当。这一次战斗导致骨折的左臂,弹片割伤的右臂更是疼得钻心。
宁执不记得自己受过多少次伤,他参加过至少三十次战斗,大大小小的伤势没办法计算。实力弱还敢拼命,没死算是命大,因此宁执特别在意少女的那番恶毒语言。
老板娘最初慌乱了一下,她以为宁执饿过头,突然暴饮暴食而导致胃出血。当她把宁执搀扶起来准备平放在凳子上,把他吃下的食物强行吐出来,结果她发现宁执的肚子干瘪,那么多馅饼吃哪去了?
汗水从宁执额头、鼻翼、耳后、前胸后背沁出来,在这寒冷的初冬季节,宁执大汗淋漓,他死死抓住凳子腿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
问题出在指环上,指环冰冷,全身滚烫的宁执清楚感知到了冰冷的指环,奇异的热流就是从这个冰一样的指环传入他体内。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