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初五,来福披了衣服站在院中梅树下,天上的月亮一点也不圆,弯弯的惹人怜爱。
他不喜欢十五,因为十五月亮是圆圆的,初五一向不喜欢。
“初五,你说的对,月亮真的很像切开的菜瓜,等夏天来了,我再给你买。”
他信手捻下朵梅花,“这花真的很顽强,怎么都冻不死,真像你。唉,说来,我还真有点想你了。”
“这么冷,怎么不进屋去?”虽然每个月的初五都能看见他缅怀,单戎骁还是重复了这句说了很多次的话,顺手将披风解下披在来福身上,抱了一抱他的肩,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将他养胖。
背着双手转过身子,微一欠身,“大哥,我不冷。”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称呼单戎骁作大哥,虽单戎骁一直将他当作兄弟,他却只承认自己是奴才。
青色的袍子早已被风打透,脸上隐见寒意。
“那也该备壶酒才是。”说着从怀中拿出壶刚烫好的酒。
两人笑了笑在石桌前坐下。
“还在想她?”说着为两人满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岂是说忘便能忘的?”
“我可不懂文人的风花雪月,但我明白你的感受,你大嫂死的时候——算了,就不说这些了。”单戎骁本以为有些事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可事实证明每每他只要想起那个人,心中都像用手狠狠地抓开暴露在空气中伤口般痛得快要窒息,可每每在快结痂的时候他都会再次忍不住抓开。如此这般,许多年来,他一直没能将那个人忘掉。
来福看向单戎骁豪迈的脸一阵落寞,“大哥是不是也该续弦了。”
单戎骁看着来福身后,目光一聚,干笑道:“这倒不急。天寒地冻,房上的朋友是否下来喝酒取暖?”
来福一愣,酒杯脱手而出向房上打去。单戎骁一掌拍在石桌上便要起身,桌上的酒壶被他掌力震碎。来福不等他起身已然纵跃而起,双脚在石上借力飞上抓下了一个人。
见那人官府中人打扮,来福身心俱是一凛,难到他躲到绿林之中终究还是躲不过?见单戎骁杀心已起,他摇摇头,这人一死,龙剑山庄便脱不了干系,自己已苟延残喘拖累了他这多年,何苦再造孽呢!
他正要叫那人带自己回去,那官差惊魂甫定已开口,“这,敢问这位是庄主么?”
单戎骁见他并没注意到来福稍稍放下心,却又满腹疑虑,面色不善道:“正是。”
“那,那有请庄主跟我们走一趟,调查城东命案。”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什么城东命案?来福正要再问,房上已出现十数弓箭手蓄势待发。他冷哼一声,“有这么请人的吗?”
那官差知道这二人的厉害,况上头也没下就地正法的命令,要生擒怕也不易。心道,等抓了你们回去不折腾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怪。这时却不敢大声,“是啊,请庄主跟咱们走一趟。这个,庄主是明白人,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
单戎骁闻言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将他扇得嘴中直冒鲜血,脸上一巴掌印子凸显。他领导一众绿林中人,称霸黑道,向来都是别人给他面子,又哪里受得了官府中人的威胁?但为了来福的安危也不愿与官府正面冲突,不知此次得罪的是哪方面的人,正要再问,一声惊为天人的大吼由远而近。
“住——手——”
一个火红的影子提着墨玉萧跑了过来,单戎骁隐隐觉得头疼,再见来福也以手支住脑门,当下厉声道:“别过来!”
百里岚安被他吼得一愣,她见单戎骁晚上不睡觉,以为是要与莫清枫见面,便在后面偷偷跟着,失望的发现见面的却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来福,正要走人的时候却碰见了这局面。
她百里岚安是谁,虽心里不爽却依然倔强地跟过来,莫非庄上来了歹人?哇咔咔咔咔咔!敢来惹她师父大哥的她说什么也得见识一下,说不定还能打上一场,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岂不是派上了用场?还许能救了这单戎骁和来福,到时候师父还不对自己刮目相看!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已到了三人跟前,见这人官服打扮,心道:打一顿官老爷,的确是件很牛气的事,回去还能跟桔梗显摆显摆。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单戎骁刚要叫她回去,她大喊一声:“呔!大胆毛贼胆敢擅闯本庄,纳命来呀!”说着装腔作势举起墨玉萧。
单戎骁刚要把她推走,那官差向着众人大喊,“放箭!”心道,完不成任务回去罪责难逃,被他们打死也是死,不若来个痛快,拉着这些人陪葬!
单、来二人心叫不妙,来福举手劈下一截梅枝,箭羽发出与夜风摩擦的声响,破空而至!
单戎骁在官差腰眼上一点推到身边百里岚安身前叮嘱道:“躲起来!”
来福抡起梅枝掩护二人,单戎骁也劈下一根与他并肩作战。这些人箭数有限,只要坚持着把他们箭都耗光,对付这些官差自不在话下。
百里岚安躲在活靶子下吓得妈妈咪呀的叫个不停,那官差差不多被射成了刺猬。原来打架一点都不好玩啊!那还是不要打了,还是回家好!虽然家里那师父又老又顽固,也没有莫清枫师父长得帅气,虽然桔梗那丫头老是跟自己过不去。但是,但是,起码没有危险嘛。
老子曰:“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单戎骁额上流出了汗,百里岚安的嗓门险些让他把唯一的武器脱手。
但是亦引来了庄丁无数。
秦小混忘了这是第几拨截杀,饶是深冬寒夜莫清枫仍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冷冽地打了个寒战。
秦小混咬了咬牙收了双掌抽出背后的刀,大喊:“今日你我若能活着回去我跟你结拜异姓兄弟,我请你吃馄饨如何?”
“你那馄饨有毒,还是留给他们吃吧!”说完又斩杀一人。
“妈的!”秦小混伸刀挡回袭向莫清枫背后的单刀。
莫清枫回头一看,她手中的刀和她人一样,刀身瘦小,刀尖突出、刃锋、背薄,正是一把破风刀。
剑走轻盈,刀走沉稳。各门派刀法虽大不相同,但特点大多大开大阖,不急剑法变化多端。
然而眼前这秦小混的招式竟比自己的剑法还要繁多、复杂,速度快得他几乎辨认不出,只见一片银光中飞溅着血红。刀刀刺进骨头,金属摩擦着骨头的声音不断,“兹呀兹呀”令莫清枫浑身不舒服地汗毛倒竖。
来福望着逃回去的官差看向单戎骁询问道:“要不要追回?”
单戎骁摇摇头,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来,这几个喽啰灭不灭口也无差了。
来福踢倒一个被活抓的官差,厉声问道:“谁派来的?”
那人没说话,突然咬了一口衣领,双眼一翻躺在地上。百里岚安一个箭步上前翻开眼皮检查,沉声道:“服毒了。”
丰绩揉着太阳穴,今晚真的不能安睡了,真的要换血吗?他这些手下人当真没用还是对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属下该死。”
“该死你死去。”
下人一愣,不知该说什么,跪在下面,求助地看看罗儒疯。
罗儒疯继续把玩着手指,冷哼一声,指着那人问道:“半夜也会被人发现?”
“单戎骁正与下人在院中饮酒、赏月,历三被人发现,提了走。一个红衣女子像是要灭口,历三便让属下们放箭。”
饮酒、赏月?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雅致了?罗儒疯冷笑,“相公有下令就地正法吗?”
“这——属下该死!”那人身心凉了个透。“属下见那庄主胆敢拘捕,才,才——”
“对方伤亡如何?”
“没有——伤亡。”
罗儒疯悬起的心终放下。
“龙剑山庄那帮匪贼倒有两下子,属下,这就再带人马前去擒贼。”
“得啦。”丰绩干笑着开口,“人家若不让你们回来,你当现在还有命么?”
罗儒疯示意他下去,那人早就等着这一刻,雷厉风行地退出去,恍若再世为人。
“若都如你这般,我也就安心了。”丰绩若有所指。
“疯子只会纸上谈兵罢了。”罗儒疯小心应答,这时候恐怕到了关键时刻,也许一言不对,便——
“他这是给爷您面子,幸亏,此人目前看来不是与我们为敌。”他见丰绩脸上并无甚内容,继续道。
“他们这一闹恐怕——”丰绩又揉了揉太阳穴,头疼,这些时日总是头疼,长时间处于浅眠,以至于有些影响了正常的判断能力。是要灭口,还是——
他看了看罗儒疯,罗儒疯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打了个哈欠。见到丰绩的眼神,隐隐觉得不妙,脸上却一笑,伸伸懒腰,回敬道:“是否让疯子走一趟?”
丰绩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转念一想,也好,这人连根铲除亦不易,不若招揽。
“如此便要烦劳先生了。”
“疯子跟在爷身边,谈何烦劳?”话虽如此说着,却并不动身,只稳稳坐在椅子上。
“啊,对了,先生觉得这红茶如何?”丰绩指了指桌上的茶碗。
“入口鲜爽、强烈、浓厚,上品。”
“当然,就是在皇宫,圣上也是不多得的。”丰绩看着罗儒疯慈祥一笑:“封上一包,先生回去尝尝鲜如何?”
罗儒疯哈哈一笑,“疯子受宠若惊。”说罢这才起身一拜,“疯子这便动身了。”
看着罗儒疯离去的背影,丰绩露出鄙夷的神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的确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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