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花的儿子白建功硬着头皮走到了院子中央,低着头背了起来。
刚开始,他背得很流利。
渐渐地,他背得开始吃力。
再后来,他背得磕磕绊绊。
……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心想,完了完了,他要丢人了。
连先生都说,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还要再等个两年,才可以下场一试,偏他娘就很着急,非要让他今年下场试试水。
他什么本事,他自己能不知道吗?
现在好了,还没考呢,就要在村里人面前丢脸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怨恨起了自己的母亲。
大约背了小半柱香的时辰,他背不出来了。
“背啊!”高金花急了。
白建功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老三,不如你来背一背!”江涟漪开口说道。
白三郎原本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他和钱氏这对夫妻,一人站在院子西边、一人站在院子东边,彼此离得很远,此刻听到娘亲的呼唤,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
说来,他娘也不是没有为他的学业努力过。
白二郎是家里最大的男孩,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几乎都是他帮着拉扯大的。
他从小就很喜欢读书,只是因为家里出不起读书的钱,所以,他常常会在闲暇时候趴在窗口上听先生教书,也会拿着树枝在泥土上练字。
那时候,小他两岁的白三郎经常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两兄弟经常一起趴在窗上听先生念书。
先生心善,倒也不赶他们走。
只是这么读书到底是无法读出个功名来的,只能让他们认得字罢了。
白二郎勤奋刻苦,在有月光的夜里,总会在院子里练字。
白三郎极为聪明,他在读书上过目不忘,举一反三。
先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只是他也很明白读书要花很多钱,白家二房根本没有这个财力,送两个孩子出人头地,所以他也只能暗自叹息。
先生不是没有为此做过努力,他曾将这两个孩子带到族长面前说,这两个孩子一个刻苦好学,一个天资过人,希望族里能出钱,供他们读书。
但是族长和族老们没有同意,他们只想供养自己的孩子读书,不想拿族里的钱来供养这两个小孩。
原主哪怕性格再凶悍,为了这两个孩子,也曾跪求过族长。
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可惜没用。
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江涟漪知道白三郎看书过目不忘,学东西一点就通,早就趴在学堂外,学完了先生能教的所有东西,所以,她才敢提出让白三郎出来与之一战!
白三郎走到了江涟漪身边,瞥了一眼白建功,目光平静无波,显然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事实上,原主和江涟漪对白三郎的了解,实在是冰山一角。
他之所以性子清冷,是因为他从小就比别人要聪明,他学东西太快、对人性的洞察力强,看事物太通透,所以对人生感到厌倦。
在他身上几乎很难看得到波动很大的情绪,他平时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但是要真把他给逼急了,他说的话也是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的,跟他对上的人,没有人能够说得过他,只不过,他很少展露他的这一面。
高金花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让她三儿子出马?
那不是自取其辱!
她三儿子只是个趴了一年窗台的旁听生,哪比得过她正儿八经念了八年书的儿子呀!
“白老婆子这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要让他们家三郎丢脸吗?”
“是啊!白老婆子疯了吧?趴了一年窗台的孩子,想胜过读了八年书的孩子,简直是做梦!要是他真能做到,我就把脑袋切下来,给他当蹴鞠球踢!”
“本来嘛,丢人现眼的是高氏,现在好了,丢人现眼的要变成江涟漪了!一手大好的牌,都能被她打得稀烂!糊涂啊!看来,白老婆子是真的老了,脑子开始不好用了!”
……
没有人看好白三郎!
刘大媳妇也在暗戳戳地搓手手!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
她迫不及待地要看到白三郎丢人的那一幕了!
然后,她就跳出来狠狠嘲讽!
昨天,这个死老虔婆是怎么羞辱她的,她今天就要怎么羞辱回去!
不,要加倍!
看来,今天自己唆使高金花过来闹事的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太对了!
自己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聪明人啊!
大了不敢说,也就湖塘村第一聪明人吧!
白三郎一副高冷的样子,接着念道:“……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故王公不致敬尽礼,则不得亟见之,见且由不得亟,而况得而臣之乎?”
他声音清朗,语调清扬。
他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如同雨打檐铃,恰似珠玉相击。
听他背书,真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
村民们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们听得肃然起敬。
厉害啊!
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了,他背得依旧从容。
两盏茶的时辰过去了,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三盏茶的时辰过去了,他丝毫不显得吃力。
……
终于,他接着白建功背不下去的地方,背完了整篇《孟子》。
《孟子》有三万多字,要背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全场鸦雀无声。
村民们呆若木鸡。
高金花脸色惨白。
刘大媳妇气急败坏!
白建功气得跺了跺脚,怨恨地瞪了一眼高金花:“娘,都怪你!我都说了我今年不适合下场,你硬是要拉着我丢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愤怒地跑开了。
村民们望着白三郎,掌声稀稀落落地响了起来。
渐渐地,掌声越来越热烈,经久不息。
“白三郎可真厉害啊!”
“是啊,没想到他能背下这么厚的一本书,没去读书可惜了!”
“他要是去读书了,以后肯定是考状元的料啊!白家还是太穷了,可惜啊!断了他的富贵路啊!”
“我们家倒是有点小钱,你说,我们家跟他们家也算是沾亲带故了,虽然这个血缘关系有点远,但是咱家这孩子的脑子,会不会也有白三郎的一半聪明呢?他能考上状元,咱家的孩子考个秀才总没问题吧?”
……
在这个年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家还是很佩服读书人的!
江涟漪高兴地伸手去拍白三郎的肩膀,白三郎的身体微微僵硬,长睫微垂,看得出来,是很不喜欢被被人碰触了。
好在江涟漪只拍了他一下,就把手放下了。
白三郎这才掀起了长睫,重新露出了那如墨似渊的黑瞳。
“行了,闹也闹了,比也比了,高金花,给我二儿媳妇道歉吧!还有,诊金你也得赔!”江涟漪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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