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了
谁说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江蓠在自己脑浆迸飞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生命无法承受之痛,早已分不清是肉体之痛还是灵魂之痛。
就在她恍惚之际,暗黑中一道光生生向她劈来,眼前一下子涌出无数画面,就像在播放电影的中途被按了倒退键一样,一幕幕极速地掠过,直到没有内容了,她自己也化生成了一颗尘粒极速掠过。
是空气!睁开眼睛,江蓠还未来得及呼吸一口,小小的身子便被头顶倾天而下的黄沙全部掩埋。厚重的窒息感瞬间让她再次与死神零距离接触。这是为什么?残存的神智刚刚才告诉自己还活着,怎么现在又要死了呢?意识再次一点点溃灭,这回是真的得死了吧……
就在江蓠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衣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黄沙堆中将她拉拔而出。
江蓠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然后放置在土石路上,有人在不断按压她的胸口。
空气,空气又回来了。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沉重的眼皮支撑着开了开,周围好多人,她强撑起精神看了那个给她做心肺复苏按压的人一眼,同时也看到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小身影慌慌张张地从人群当中隐匿溜走。
好累,江蓠晕死过去。
潘大梅甩着两条胳膊肘进的自家院子,一张还算白皙的脸此刻却是阴沉不定的猪肝色。她刚从村长媳妇那送钱回来,昨晚胆子忒大买了20块大钱的六合彩,结果没中。
刚进院子正想扯嗓子喊江蓠那个死丫头,没曾想院子里来了这么多的左邻右里。
“我说,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来我家了?”潘大梅有些懵。
“大军媳妇,”人群里走出来一位黝黑壮实的汉子。
潘大梅认识他,这不是开手扶拖拉机的陈大壮嘛,这青天白日的不好好去多拉几车货,跑她家里头来做啥了?
“这……这,大军媳妇,我这不,前几天接了村西王大叔家盖房子要用的几车黄沙,今天下午车在倒沙子的时候,把,把你家闺女给,给埋了。”陈大壮满脸愧疚,说得磕磕巴巴的。
什么?她的闺女被埋了?
潘大梅当场愣在原地,足足十几秒钟都转不开脑袋来,等反应过来后一声尖厉哭喊直接贯穿在场人员的耳膜,“恩思!我的恩思啊!你个杀千刀的陈大壮,我和你拼了!”紧接着伸手就往陈大壮的脸上挠去!
幸好来的几个村民都有先见之明,都知道江大军家的是个泼辣的,赶紧地就把哭得撕心裂肺的潘大梅给隔开来。
“大梅大梅你别激动!不是恩思!孩子也从黄沙堆里扒拉出来了,已经没事了!”住隔壁的陈凝香赶紧给她解释道。
正哭得凄厉的声音戛然而止,“你说什么,不是恩思?”
“对对对,不是恩思,是你的大闺女江蓠。”
“是江蓠,不是恩思,你赶紧去看看吧。”
周围的几个中年男女七嘴八舌地应道。
原来不是她的心肝宝贝恩思啊,潘大梅这心里瞬间就放下了大石块。单凤眼斜挑,就瞥见陈大壮神色愧疚地从口袋中摸出来一叠五元十元钞票。
潘大梅计上心来,突然推开那几双架着她的手,一大屁股就坐在地上哭嚎起来:“篱子啊我的闺女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怎么就遇上这种事呢!一整车的黄沙啊,就这么把你活埋,这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呜呜呜……你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这么狠心的人呢……”这哭嚎声虽然没有刚刚那么真挚,但也是唱作俱佳,眼泪鼻涕全上场,直把周围的人听得看得是心情沉重。
陈大壮抽出来五张十元钞票,闷声闷气地开口:“大军媳妇,这点钱,你,你拿着,给江蓠丫头买点药、买点吃的,补补吧。”
潘大梅一听只给五十的赔偿,哪里肯依了,立马就从地上爬起,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指着陈大壮一顿破口大骂:“好你个陈大壮,你这是黑了心肝吧,我家丫头差点被你一车的黄沙给活埋,你就只拿这破五十块钱做赔偿是吧?你是不是丧天良啊,我问你,要你家闺女让我,让我整一车黄沙也活埋一次,你这当爹的肯不肯?你这还有没有良心了?”
陈大壮一听这话,愧疚和恼怒都浮腾在一张黝黑的脸上,这愧疚是因为江蓠这事,恼怒吧,是因为潘大梅拿他闺女说事。
“大军媳妇,我,我这不是有心的,你看,”陈大壮赶紧再紧巴巴地抽出两张十元钱,和那五十块钱放一起,递给了潘大梅,“这个,拿去给孩子买点东西,也算一点心意,我实在是对不住。”
潘大梅见状,心里一喜,但脸上神色却依旧不依不饶,“我家那丫头身子骨弱,这遭了这种罪,这些天还怎么去学校上课啊,呜呜呜呜……我这做妈的心酸呐,没好好护着她,她这身体要是落下个什么隐患,以后还怎么给她说亲事啊,呜呜呜……”
陈大壮着急道:“那大妹子,你就说说,这事咱该怎么办吧?该我负的责,我决不逃避!”
潘大梅就等着陈大壮这话呢,“你赔个一百五十块钱吧!这事咱就结了。”
几个左邻右里听了潘大梅的话,顿时心里犯嘀咕,这大军媳妇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呢。
“不是,这,大妹子我这载一车沙子来回也就十块钱的辛苦费,你这一开口就是一百五十块,这,这让我上哪给你找去呢?”陈大壮实诚道。
“你的意思是,我家丫头的命,不值这一百五十块,是吗?”潘大梅瞬间如一只炸了毛准备干架的公鸡一样用手指着他一个劲地质问。
“我!我没这意思!”陈大壮有些抓耳挠腮。
左邻右里也应声支援陈大壮,纷纷劝说着潘大梅。
潘大梅见陈大壮这会确实是拿不出来一百五十块了,便说:“你身上还有几个票子,全都拿出来赔我们,这事就算了,快点!”
陈大壮一听,赶紧地就把兜里剩下的一张十元两张五元全给掏出来了,这剩下的二十块钱,他心想着今晚回去给自己家那口子呢,昨晚上她说家里米缸快没米了,所以一开始他没有全掏出来就是这个原因。
潘大梅见他还在犹豫,便出其不意地将那三张票子给抢了回来。
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害臊的。
倒是陈大壮,被她这么一抢,也想开了,本来今天这事就是他的不对,这钱赔了,心中的大石块也能稍微落落地了。
见事情解决得勉强圆满,这大家伙也就都散了。临走时,平日里几个心疼江蓠的婶子大妈,都贴心地提醒潘大梅,让她给孩子再找个先生(乡村医生)给看看。
潘大梅满口答应着,心里却不痛不痒地嗤笑着,给死丫头找先生?她又不是钱多得可以烧着玩。
昏暗潮湿的小房间内,江蓠正睁着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至此,她已经确定自己重生了。她回到了12岁那年,差点被黄沙活埋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很好,很好,既然老天不负她,那她就要好好活出精彩来,害她的欠她的,全部都要还回来。
等所有人都走得干净后,江恩思才鬼鬼祟祟地从门外蹿了进来。
“妈!他们都走了?”
潘大梅看到江恩思现在才出现,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脑袋道:“你又跑去哪野了?家里出了这种事一个人也没有!这要是贼来光顾了,搬清光了你就准备睡大桥底下去吧你!”
潘大梅虽说是指着江恩思说教,实际上那几嗓子还是喊给屋里躺着的江蓠听的。
江恩思早就熟知她妈这一套了,于是撒娇地嘟着小嘴用手环住潘大梅隐隐有些肉感的腰肢压着声音道:“妈,我跟你说,姐姐是跟王叔家的小美她们出去玩沙子……”
潘大梅一听,果然火冒三丈,扯着嗓子就骂起来:“死丫头就是自作孽!现在好了,在床上躺尸呢!那么多人投胎也不见你去投一个试试,天天就知道偷懒不干活,吃饭倒是会,今年都十二了还不害臊学人家在外边玩沙子,活该埋了你!”
江恩思眼里全是精光,嘴角微微挂着与其年纪不符的得逞的冷笑。没错,和小美她们玩的是她,江蓠只是过去喊自己回家,一开始是无心地跑开引得江蓠追逐她,结果刚好遇到有手扶车在倒沙子,她蹿得快跑到边缘地带等江蓠走过来,眼见手扶车倾倒动作已缓缓启动,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全身的血液突然沸腾不已,一个邪恶的念头产生了:江蓠死掉了,该多好。
“你还不去把灶火烧起来,把今晚的饭煮了!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所以说养闺女有啥用。”潘大梅还是一肚子火。
一听该自己去烧饭,江恩思满脸色变,尖着嗓子喊道:“妈,这不是该江蓠做的吗?凭什么让我烧饭了?”
潘大梅其实也不想让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小女儿去做,只不过江蓠现在躺在床上,她兜里还有从人家那赖来的九十块钱,再怎么样死丫头也是从自己的肚皮下出来的,她这赔的也得了,骂也骂了,那就算了吧。今天让她躺一晚,明天再让她做家务!
“让你做就做!哪来那么多话。”潘大梅瞪了她一眼。
“我!我不会烧饭!”江恩思冷着小脸喊叫道。
潘大梅突然觉得自己太惯着小闺女了,一样是十二岁,江蓠是年头出生的,江恩思是年尾出生的,这大闺女做起啥事来都是一把好手,怎么这小闺女就懒惰懒到筋骨中去了呢,不行,她得好好教导教导了,免得以后出不了手。
“不会就学!别整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以后谁敢要你!”说着,直接就揪了她的衣领生拖带拽地往厨房走去。
江恩思边走边阴沉着小脸望着江蓠房间的方向,都怪江蓠!一定是故意的,装死躺床上害自己做家务,给她等着!
江大军推着那辆二八杠单车进门停放好就急匆匆地往堂厅里走,正好潘大梅刚炒好一盘子大白菜走出来。
“怎么啦,急哄哄的,这是要干啥去?”
“大丫头呢?大丫头怎么样了?我刚刚碰到王家大哥了,他说咱大丫头今天被黄沙埋了!”江大军满脸着急和心疼之色。
潘大梅撇撇嘴,“她没事了,在她屋子里躺着呢。晚饭也没让她做呢,你洗洗手,先吃饭了再说。”说完她把菜端过去饭桌上。
江大军没理会她,径直地走到江蓠那屋去。
昏黑的房间,隐隐潮湿的霉味,只有一张破旧不堪的书桌,一个烂了半边的木衣柜,以及一张简陋的小铁床,一个小小的身子正躺在床上。
不太适应房间里的昏暗,江大军摸索着走到床边,把手伸向江蓠的额头,轻声唤道:“丫头,丫头,你感觉怎么样?”
回答他的只有江蓠沉睡的轻微呼吸声,江大军呆了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好走出江蓠的屋子。
江蓠其实没睡。她只是还不想马上面对江大军。前世的江大军,对她其实挺不错的,是把她当成女儿真心实意对待的。只是后来,她去到了燕京奋斗那会就极少和这个家有所联系,她不确定当时江大军是不是知道了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慢慢和自己断了联系的。所以,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