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雾已散了过半,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劳作了,冬日虽无多少农耕,可饭总是要做的,衣裳也是要洗的。
赵氏跨进大门时,赵宝妹刚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还没睁开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鸡汤香气。
她唰的冲了出来:“娘!这是什么?”
她赶忙去揭被赵氏放在桌上的瓦罐盖子,却被赵氏一把拍开。
赵氏道:“你哥呢?”
赵宝妹瘪瘪嘴:“哥去书院了,才去的。”
赵氏看了看香气四溢的瓦罐,拼命咽下口水:“那应该没走远,我先舀些出来,你给你哥送去。”
赵宝妹虽不大乐意,却也知道整个家里她哥最为重要,她哥没吃,谁也别想吃。
“知道了,娘。”她笑嘻嘻地说道。
赵氏去灶屋找来两个空碗,正要给儿子舀些鸡肉,却哪知还没碰到瓦罐,便见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咚的剁在了她家的木桌上。
赵氏吓得浑身一颤。
“姓俞的,你什么意思?”站在一旁的赵宝妹看见了一脸杀气的俞婉,她的神色就是一愣,继而回神,这青天白日的,俞婉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鬼,果然就如娘说的,这丫头是装死。
俞婉懒得理她,目光落在赵氏惊吓得有些发白的脸上,冷冷地说道:“方才去我家的人就是你?”
她是闻着鸡汤寻过来的,她并不记得赵家,也不记得赵氏的样子,可这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怎么看她的“准婆婆”都不会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小姑娘。
赵氏也狠狠地愣了一下,俨然没料到一贯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阿婉竟敢这般蛮横地与她说话,还把刀子给用上了。
到底欺压了阿婉多年,她心里是不惧怕阿婉的,她跋扈地说道:“你想干什么呀?大清早的带把菜刀到我家里,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俞婉冷声道:“欺负了我弟弟,偷了我的鸡,还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姓赵的,到底谁脑子进水了?”
姓赵的?这死丫头叫她什么?
赵氏瞬间就怒了,指着俞婉的鼻子道:“你还有胆子说,你买了鸡,竟不拿来孝敬我,自己偷偷在屋里吃,你安的什么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
聒噪!
俞婉不胜其烦,不待赵氏把话说完,抄起桌上的菜刀,朝着赵氏挥了过去。
赵氏吓得上蹿下跳啊!
赵宝妹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早被俞婉的气势吓傻了,呆呆地怔在那里,惊恐地看着俞婉抓住赵氏的头发,像拖着一个麻袋似的,将赵氏拖去了堂屋后的猪圈。
她家的猪圈可是养了猪的。
“哎哟!”
赵氏被狠狠地摔进了猪食槽。
那之后的事,赵宝妹记不大清了,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时,散发着鸡汤香气的瓦罐已经被俞婉给端走了。
……
小铁蛋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神情沮丧。
他知道阿姐是去赵家了,可他不确定阿姐会把鸡肉给要回来。
阿姐就是这样的,什么好东西都先给赵家,赵家用过了,剩下的才是他们的。
他不讨厌阿姐,因为阿娘说,不能讨厌阿姐,要一辈子疼阿姐。
可是他偶尔,也希望阿姐能疼疼他呀……
鸡肉肯定是没了。
小铁蛋委屈地抹了抹发红的眼眶。
“大冷天的,坐门口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在小铁蛋的头顶。
小铁蛋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就见俞婉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抱着瓦罐,神色恬淡地朝他走来。
“阿姐,你真的把鸡要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沮丧的小铁蛋,又变成一个活蹦乱跳的小话痨了。
俞婉端着鸡汤进了灶屋。
小铁蛋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上来,围着俞婉左转右转。
俞婉被他转得头晕,指了指一旁的小凳子:“坐下。”
“哦。”小铁蛋乖乖地坐下了。
俞婉打开瓦罐的盖子,鸡肉本就煮好了,在瓦罐中焖了一会儿,鸡肉的味道收了收,笋香浸其中,仿佛被发酵过一般,两种味道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竟是比先前的鸡汤更香了。
小铁蛋的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俞婉挑了一块金黄的鸡肉,冷不丁塞进小铁蛋嘴里。
小铁蛋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在他的小嘴儿里化开……
“好吃吗?”俞婉问。
小铁蛋泪汪汪地点头,好吃!好吃得他都要哭了!
“脸还疼吗?”俞婉又问。
小铁蛋拨浪鼓似的摇头,有肉吃,哪哪儿都不疼了!
俞婉见他脸上的红印子确实消了些,点点头,不再追问,忽然她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小铁蛋道:“你昨天说,你这几日是在谁家吃的饭?”
“阿奶家。”小铁蛋说完,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俞婉。
俞婉心道,我又没不许你去别人家吃,怎么一副害怕我发飙的样子?
不过阿奶长什么样啊?原主的记忆中也没这一号人物了。
“你说你没吃饱。”俞婉又道。
小铁蛋一噎:“那……那是……”
“阿奶家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俞婉轻声说。
“咦?”小铁蛋睁大了眼。
俞婉拉开碗柜,找出一个大碗,将鸡肉与冬笋舀了一半出来:“你给阿奶送去,我再炒个菜。”
“阿、阿奶已经死了,只有大伯他们。”小铁蛋像见了鬼似的说,也不知是在惊讶俞婉不记得阿奶过世的事,还是惊讶俞婉竟然要给那边送吃食。
俞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当然知道阿奶不在了,我说的是给阿奶家送过去。”
俞婉装好了鸡肉,往大碗上扣了一个碗,用布条系紧递给小铁蛋:“不烫了,端过去吧,不用舍不得,阿姐给你留了很多。”
小铁蛋小胸脯一挺,给阿奶家送东西,他才不会舍不得呢!
小铁蛋接过鸡汤,兴高采烈地去了。
虽不知阿姐怎么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但这样的阿姐,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