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士
大凶之物!
多福也被吓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鬼。
小时候,她因为长得丑,经常受欺负。
村里有一间屋子,据说时常有白影飘过。她被一群小孩骗过去,在里面关了整整一天。
一天后,才有大人发现,把她放出来。
除了挨饿受冻,她一点事也没有。
那些人就说,肯定是她长得丑,鬼都被吓到了。
后来,她进了明府。
夫人找的相师给她批命,说她是纯阳命格,镇恶辟邪。
前阵子余芳园闹鬼,丫鬟仆妇们一个个都说自己看到过影子,只有她,什么也没见过。
可是,她现在亲眼看到了。
一团污浊的黑气,包裹着灰白的影子,扑向刘娘子。
“叮……”掉落在地的铜钱齐声振鸣,尽管被煞气打落,仍然尽职尽责想要飞起来。
初时,多福吓得浑身僵住,随后,她想到小姐的话。
她有福,能镇邪。
就是这东西把小姐吓得差点一命归西,不能让它再伤人了!
多福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看到这东西扑向刘娘子,她也跟着扑过去。
拳头挥出去,手腕上的红绳,忽然有光芒亮起,像阳光一样,灼烧过去。
“嗞……”
她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幻听,那影子停住了。
低低的呜嚎声中,那影子猛地转过头来。
一双鲜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多福吓得往后退,脚下一拌,跌坐在地。
“不……”她直觉抬起手,想要推开这凶物。
正午的太阳,照在她腕间的红绳上,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从那个丑丑的结逸出来,一圈一圈地环绕。
“叮……”沾染了黑气的铜钱,仿佛被光线洗去了污浊,猛地一跃,跳了起来。
七枚铜钱,排列成阵,重新回到空中。
刘娘子心中大定,烟斗一磕,一口烟气吐了出去。
“中!”
阵列引动,清灵之气重新逸出。
“叮叮叮叮……”数声连响。
惨嚎声响起,那灰白影子化为一股黑气,猛地钻进柳树中。
“叮——”一声长鸣,七枚铜钱滚落在地。
刘娘子顾不得心疼,虚脱般一屁股坐到地上,满头大汗。
多福呆呆地坐在地上,还维持着推的姿势。
周围寂然无声。
过了片刻,才听到童嬷嬷的声音:“快,快把仙姑扶起来!”
丫鬟仆妇们如梦初醒,纷纷冲过去。
被扶回亭子,灌下一大口茶,多福才算醒过神。
浑身汗津津的,与影子对峙的那股冷意,一直凉到心里去。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
多福仰头,看到小姐笑了下,特别好看。
“多福真勇敢。”她轻轻说。
“小姐……”多福想说,多亏了这条手绳。
她看不到那些金色的光线,却能感觉到非同一般的热度。
只是,刚刚张开嘴,又疑心自己弄错了。
这手绳只是小姐随便编的,打的结歪歪扭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作用?
另一边,刘娘子也稳住了心神。
童嬷嬷急切问:“仙姑,这东西收了吗?”
刘娘子抹着头上汗,说:“嬷嬷,这东西太凶了,我是没本事收了。”
童嬷嬷怔了下:“仙姑的意思是,它还在?”
刘娘子看向湖边那株柳树,眼中还有余悸:“还在。”
童嬷嬷慌了:“这可怎么办?夫人和小姐还住在这……”
“嬷嬷莫急。”刘娘子觉得,自己收了那样一大笔报酬,还是要把事情交代清楚。
她摸着已经失了灵性的铜钱,说,“那东西被我这法器所伤,暂时出不来了。过会儿我结个阵,暂时封住气机,这样,短期不会有事。”
“那长期呢?”
刘娘子说:“自然要找人收。我收不了,这十里八乡也没人收得了。夫人且去寻找高人吧。”
“玄士?”童嬷嬷糊涂了。
“嗨!”刘娘子瞧她这样,就知道她不懂。
“我们这一行,像我这样,是最不入流的,只会些皮毛功夫。再厉害些,便是那些行走江湖的术士——您别误会,不是坑蒙拐骗的那种。什么相面风水,驱邪镇恶,他们都懂。”
“还厉害些,就是玄士了,那可是朝廷认可的——您知道玄都观吧?就是国师修行的玄都观,像他们这样有门有派的,才是正经玄士。”
童嬷嬷好像听天书一般。
刚才的情形,她可是亲眼看到的。刘娘子那铜钱使得,居然能在半空飞,这样只是皮毛?
不过,玄都观确实厉害。
听说皇陵都是他们择的,每年替朝廷祈福,以求国运,圣上都赞不绝口。
“莫非我们要去找玄都观的道长?那要上京啊!”
明三夫人道:“去京城最起码半个来月,一来一回,便要四十天。何况玄都观的道长,哪是那么好请的?”
童嬷嬷说:“大老爷不是在京中吗?请大老爷活动一下……”
明三夫人叹了口气:“你忘了明氏家规?”
童嬷嬷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明家禁言玄术,这是有渊源的。
明氏发家于本朝的开国名相,明瀚。
他识太祖于微时,十几年间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被封为本朝第一任丞相,封南乡侯。
可惜这位开国名相后来沉迷丹术,晚节不保,竟向太祖皇帝敬献所谓仙丹。
这仙丹长期服用会积毒在身,明相爷不但献丹,自己也服丹。
最后已经毒素入体,没有多少时日了。
太祖皇帝这才最终没有降罪,看在他早年功劳的份上,抹了这事。
但从此以后,明氏再不受重用。
现下明家只有两位老爷在京,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职位。
显赫一时的明氏,到现在都没能恢复荣光。
因此玄术在明家,是没有人敢轻易提起的。
明三夫人正要再问,园门那边却传来了喧闹声,门被撞得怦怦直响。
有仆妇上前拦阻,外头却是有备而来,没两下就撞开园门。
一个白面短须的青衫男子,带着健仆,气冲冲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