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带来的一股腥臭味让正在闭眼养神的夏繁睁开眼。
借着牢笼外头不断靠近的一点儿火光,她看到几道被扭曲的黑影映照在斑驳的墙面上。
来了。
夏繁用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左腿,因为悬坐在十字柱上有一段时间,她的左半边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
五天,从她被人从身后打晕到扔进这间水牢,已经过去了五天。
前两天她没什么太多感触,只觉得这环境不像是人呆的地方。
直到第三天听见外面狱卒的交谈声,她的心才有了一丝触动。
熟悉的朝代、熟悉的人名……莫非,她穿书了?
还是自己写的那本。
“祁王,萧氏罪女就关在里面。”
水牢外,身形颀长的那名男子透过牢门往里头打探,看到悬坐在十字柱上的那道身影后冷了一张脸。
见状,狱卒赶紧解释道:“王爷,上一个在水牢里连三日都没熬过,还是个男的。所以……”
所以看到萧氏自己爬到十字柱上,他们也没阻拦。
想着萧氏就这么死在了水牢里,等王爷回来他们只怕更不好交差。
毕竟,以萧氏犯下的罪只死在水牢里也太便宜了点儿。
楚涟握紧拳,好一会儿才对着狱卒说道:“将牢门打开。”
“是。”
还坐在十字柱上的夏繁看到走进来的狱卒后微微抿紧唇。
先前,这名狱卒称外头那人为qi王。
可她书里的主角没有这号人物,能与那两个字沾边的,只有十章之内她被自己写“失踪”的一位路人丙,祁王。
至于为什么写“失踪”,因为更新的那晚和同事喝了几杯小酒,回家后灵感如泉,就重墨添彩地描述了一位路人,导致书粉强烈要求换男主。
她懒得换,就把那位路人丙祁王写失踪了。
自然,不满的书粉有很多。
听说,其中一位书粉为此还开了一本自己小说的同人文,大火。
不过她也就这么一听,并没有在意,更没有去看一眼。
想到这里,夏繁慢慢抬起一双眼,恰好撞上火光下伫立在牢门门口的那人。
玄衣冷寂,映衬着那男人肌白如瓷。长发如墨,半拢青丝被一根发带高高绑起。
而披下的长发中有一缕青丝垂于他胸口,青丝从他耳际下端的位置用一根细绳束住,细绳末端还垂着一颗赤红的珠子。
远远看去,还以为是这位美人戴了一颗红珠耳垂。
当这段独白出现脑中时,夏繁心中仅有的一点儿微末不妙感也消失了。
牢门外的,还真是自己写失踪的路人丙。
既然如此,他就不过是一位纸片人,不足为虑。
“给本王把她扔进水牢里。”
低低沉沉的一句,让夏繁慢慢皱紧眉。
就当另几名狱卒也赶来时,夏繁对着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那道玄影开口道:“祁王,我是被冤枉的。”
这几天听狱卒的闲谈她也明白了一件事:萧氏在楚国皇宫争宠,残害了与这位祁王交好的外门姐姐。
至于怎么残害的,她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这件事就与她夏繁无关。
既然无关,她就一定是被冤枉的。
作为在国内外一流大学都取得心理学博士学位的她,不说在这穿书世界混得风生水起,起码不能让自身遭受迫害。
沉沉静静的一句让楚涟重新回身,蹙起眉头再次看向悬坐在十字柱上的那人。
四目交汇间,楚涟对着身边的狱卒道:“既然萧氏嫌水牢脏,就把她送去城外的营帐。将士们风尘仆仆,是该犒劳犒劳他们了。”
话落,夏繁就被一名狱卒从十字柱上强行扛在了肩头。
肢体被迫接触的一瞬,她心头涌起了一种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的烦闷感。
正如书上所说,心境的确与大环境息息相关。
被扛在肩头的夏繁艰难地抬起眸,经过玄衣人身边时伸出手,无比准确地将那颗红珠拽下。
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楚涟定定看着还被扛在狱卒肩头的那人手中的红珠,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夏繁微微一抖手,粘在那颗红珠上的几根青丝就慢慢落在了地上。
呵。
别人的书又如何。
面前这位纸片人的设定还不是沿用的自己的。
既然如此……
“放我下来。”
清冷的一声让扛着夏繁的那名狱卒立刻将她放在地上。
夏繁两指捏着那颗红珠,对着还呆怔在原地的楚涟一字一顿道:“王爷若不给我自证清白的机会,我就将这颗佛珠扔进水牢里。沾了水牢下的秽物,这颗佛珠就不灵了吧。”
楚涟。
楚国祁王。
出生时天露异象,被当时的国师称为杀星降世,因煞气太重,故从国安寺取下上代主持的念珠来压制煞气。
当时国师放言,小世子只要佛珠压于发上,不仅不会让身边人被煞气所伤,还能成为楚国的镇国大将,护国安平。
而十岁左右又生得十分美艳的小世子,因为发上戴着这么一颗鲜艳的佛珠常被误认为小公主。
一次争执之下,他发上的佛珠掉落,却在第二日得知昨日与他争执的那位邻国皇子突得急症病毙,而在场的宫人们皆生了一场大病。
邻国痛失皇子,与楚国的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至此,这位小世子也是如今的祁王被世人完完全全当成了杀星。
那颗佛珠也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发间。
夏繁收回思绪,先前的一点儿燥意现在已经消淡了不少。
她掂了掂手中的佛珠对着目光逐渐慌乱的那人继续道:“王爷,聊聊吗?”
仔细一想,她面前人的名字还是自己酒意上头给他取的,这副花容月貌还是自己在醉意下描绘而来的。
忽然她就有了一丝亲切感。
这时楚涟也终于冷静下来。
就在他准备抢回那颗佛珠时,对面女子的手伸向漆黑的水面处。
“你再动一下,我就把它扔下去。”
“你扔下去,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那我就拿着佛珠跳下去。”
夏繁抬头盯着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年轻男子,目光里没有一丝犹豫。
楚涟袖内的手再次握紧,对着周围纷纷低着头不敢抬眼的狱卒道:“你们都下去。”
“是。”
狱卒们都松了一口气,快速退出了水牢。
夏繁这时也后退了几步,保持跟对面人之间的距离。
虽然楚涟沿用的是她的人设,但作为一位路人丙,并没有细化他的性格特征。
谁知道他在那位作者的刻画下成了什么样子。
夏繁抬眸盯着面色越来越难看的那人,暗道只怕是位偏执狂。
不然,怎么会丧心病狂到要把自己作为一件犒劳他营下将士的物件。
楚涟暗自冷笑一声,她现在倒怕了。
他弯起薄唇,余光落在对面人手中的佛珠上,道:“难道你不知取下这颗佛珠有什么后果?”
“能让王爷给我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机会?
楚涟不觉笑出声,他往前走一步,对面的女子就往后退一步。
“上次抢我佛珠的人,坟头草已经有两尺高了。就算证明你是被冤枉的,你还能挡我这一位杀星的煞气?”
迷信。
夏繁继续往后退一步,道:“王爷再走一步,我可就真带着佛珠跳下去了。”
果然,那人立马停下了脚步。
夏繁微微弯唇。别说,这样绝色的纸片人和迷信还挺搭配的。
“王爷,我不是萧氏,我是夏繁。”
下凡?
仙女下凡?
楚涟蹙起眉头,他还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跟那位有几面之缘的萧氏语气倒不太像。
“春夏的夏,繁星的繁。”
……
这个解释让楚涟生了一丝难堪,他移开视线望向漆黑的水面,道:“我记得萧氏没有双生子。”
难道这世上还有这么相像的人?
对面人的窘迫让夏繁生出了一丝希望,看来,这位王爷还听得进去解释。
她继续道:“我不是楚国人。我是被打晕后掳过来的。”
打晕?
楚涟重新看向对面女子。
不对,他明明是托人找到萧氏迫害陈姐姐的证物后呈禀皇叔。
皇叔既然是直接定罪,根本不需将萧氏打晕送进来。
难道,她想自裁,才被打晕关进了这里?
“我如果放弃了生的希望,不必跟王爷在此周旋。”
夏繁的话让楚涟再次一怔。
这女子居然猜得出自己在想什么!
他与萧氏在皇宫偶然见过几面,虽说并没有相谈过,但那位萧氏给他的感觉和如今的这位,似乎真的不太一样。
楚涟对着夏繁勾了勾手,道:“你过来,让我看清一点儿。”
兴许,真是那位萧氏找了一位替罪的。
夏繁微微低眸,朝前面走去。
他犹豫了。
看到咫尺的一双黑靴,夏繁停下脚步,垂眸低声道:“王爷,夏繁是被抓来顶罪的。真正的罪人,王爷您千万不要放过。”
话落,她握住身前人的左手,将那颗佛珠放在他的掌心中。
随后另一只手将颈后的黑发拂到胸前,低下头继续轻声道:“王爷,我颈后应该还有被击中的淤青。”
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先前的那句并没有说谎。
而自己开始就把威胁于他的佛珠交还,不仅能证明自己只是想拥有一个解释的机会,更表明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像这种被冠上“不祥”的纸片人,从心理上最好拿捏。
哪怕只是不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也能轻而易举地生出一份期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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