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幅猫鬼升殡图,老夫敢用性命来担保,定然是假的无误!”
岁安郡的秦云坊市中,云集了大量古玩字画的老字号,鹤风亭专以经营名帖真迹为业,在整个郡内都是响当当的老字号。
这一天晌午时分,店铺里的一张紫檀书案上摆放着一卷摊开的古画,一位锦袍长髭的老者看了一眼周边聚集的众人指着画卷,朗声道:“世人皆知碧狐子沈禅生精于鸟兽戏画,笔法张扬荒诞,不拘法理,传世佳作虽然稀少,可是每一幅都是精品中的精品,然则,正因为如此,反而多有后人伪托其名,私摹赝品。”
听闻这位老者如此开口,旁边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商客一脸苦闷,这位胡姓老者可是当地古玩字画界的大人物,连他都如此发话了,看来自己这新购的“名画”,当真只是个西贝货。
“沈禅生的留世之作极少,但伪作过多,难辩真假,唯有名款画押,形如云龙,乱如画符,外人难以模仿,这可以说是极大的破绽!”
长髭的老者微微一叹:“我精研沈公画作多年,若这一点还认不出,那就算白活了大半辈子了。”
听到老人这么说,鹤风亭内的众人也唏嘘而叹,看来这卷鸟兽戏画被“确诊”无误了。
不过这种情形,每日都会在秦云坊市中发生,选购字画,沙中淘金子,想要找到名家真迹,岂是这种外行人能干得,自以为“慧眼识金”找到珍品,焉知不是有心人设地局,专宰你这只肥羊。
想到自己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这客商一阵心疼,失魂落魄的出了鹤风亭,他也是贪图便宜,以为自己挣到了大好处,从一个老实巴交的摊主的字画摊上花足银两买下了这幅画卷,谁知道竟然是个赝品。
“杀千刀的骗子,要是让老子再看到你,非拆了你的一身骨喂狗不可!”
他骂骂咧咧,刚走过长街巷角,声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前面那位客商,能否停下来一叙……”
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位青衣少年,容貌虽不俊逸,但也周正,一双眼梢眉角极淡,似有笑意,让人易生好感。
“方才我也在鹤风亭里,知道你手里的那幅猫鬼升殡图的赝作,不知能否买给我……”
青衣少年名为陆子敬,他面带笑容道:“我生平最爱字画古迹,沈禅生留世的一十三卷鸟兽戏画,包括这幅猫鬼升殡图都早已亡失,连摹本都很稀少,这卷赝作虽不是真迹,可也是难得的摹本,我愿意画十两纹银,不知道阁下愿不愿割爱!”
那胖客商眼中精光一闪,暗自思恃,莫非这卷赝作,实为真迹,这小子看穿端倪,想要赚个便宜,转而呵呵一笑:“这个好办,这幅沈禅生真迹我花了五百两银子,就算是伪作,小兄弟你拿不出这个数目的一半,我也不好转手啊!”
“哦,这样啊,那就算了。”
青衣少年眨了眨眼,倒也干脆的转过身子,打算离开。
(不会吧,这么爽快!)
胖客商立马急了,他转念一想,连风鹤亭的胡老板都确认无误了,想来这幅画确实是伪作,一张伪作,与一幅真迹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别说有人买,恐怕沾都不想沾。
他慌忙的喊了一声:“喂喂,别走啊,这样吧,你出一百五十两,我就卖给你。”
“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少年转过身子,脚下却不迟疑,边走边摇了摇头:“一副假画伪作,再怎么值钱,也最多三四钱银子,若不是临摹沈禅生的画,那就更是半钱不值了。”
胖客商一拍大腿,大声道:“这样好了,二十两,就二十两我就卖了。”
少年停下脚步,虎疑的转了来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怎么样,就二十两……”
“不,二十两还是贵了,毕竟只是假话,一口价,你收十两,我就买了!”
“喂,我这可是五百两买的,算了算了,十五两,给足十五两,就卖给你好了……”
肥客商咬牙切齿的如此道,那少年起初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掏出纹银十五两买下这卷画轴。
——五百两变成十五两,这一次真是赔本赔到死了!
纵然卖了十五两白银,这肥客商也是窝心的要死,可是收购古玩真迹,大部份情况下都要凭运气,说出来也怨不了谁,只怪自己运气赔呗!
那陆子敬手里拿着那卷画轴,怔怔得笑了起来,这感觉当真是梦幻啊!
他将猫鬼升殡图的画卷摊开一小半,翕上眼帘,眉间祖窍微微跳动,竟然有一道看不见的缝隙张开,透过这道眉心的缝隙,陆子敬像是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打量”起眼间的这张画。
这种感官十分奇异,就好像眉间睁开了一枚竖眼,通过这个竖眼,拉开得小半截图卷中,画者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有淡金色流光溢出。
“果然是沈禅生的真迹,若是一般人的仿作,岂有这种异相!”
陆子敬呵呵一笑,知道自己捡到宝了,他从进入鹤风亭的那一刻,就被这卷画所吸引,动用自己的独有天赋微微观看,发现果真是别号碧狐子的沈禅生的大作。
“嘿嘿,五百两纹银,这份真迹若真的卖出去,也是有价无市,价格翻上十倍都不止……”
陆子敬确实酷爱书画,犹其是当世名家的珍品,他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够从一些知名画师的画卷中看到奇怪的异兆。
他今天能发现这沈禅生的真迹,是因为他曾经见过一副此人的画卷,今日偶然来到鹤风亭发觉与那客商手持的画卷有相同的痕迹,顾而,断定这绝对是真迹,而非赝品。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那胡姓老人怎么看走了眼,但这一次确实便宜我了!
陆子敬一摸自己的腰囊,道了一声“惨也”,他花了十五两纹银买下了这副画,可自己从素抱山一路往济州府去的路费,却是折去了大半了。
“这些钱是师姐给我,还有几位师兄凑出来的,我这样乱来是否有些不应该……”
陆子敬心底有点不安,但想了想这副画的价值可不止如此,如果能顺利出手,小小路费还不是轻易赚得回来。
反正,济州府也只有七十里路程了,明日早点出发,尽早赶到就行了。
他振作起精神,谨慎得看了看四周,将画轴放入袖子里,大踏步的往自己暂时寄住的客栈走去。
没走出几步,前方一个人行色匆匆,与他撞在一起。
对方趔趄一步摔在地上,幸好陆子敬伸出手来,将其拉了起来。
“兄台,没事吧!”
“没事!”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咧开嘴露出苍白过份的笑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不道谢,转身便离去了。
陆子敬也浑不在意,他心情正好,哼着小调离开了此地。
他所住的悦来客栈就在城西,地方不大,也比较简陋,不过价钱公道,陆子敬也不是很计较这些,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溟黯,为了节省灯油费,他很早就上了榻上,双手搂着这副猫鬼升殡图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小小的客栈里嘈杂一片,陆子敬还没睡醒,就被人从榻上揪了下来。
“好贼子,杀了人还敢如此猖狂!”
几个身着官服的公差衙役把他反扭双手,按倒在地上。
“你们是谁,为何要如此对我……”陆子敬简直就是莫名奇妙。
为首的公差一脸横肉,嗟了一口,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打得陆子敬眼冒金星。
“小小年纪,学别人作奸犯科,今日罪证确凿,容不得你抵赖……”
“虔班头,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带来了。”
一个公差领着瑟瑟发抖的店掌柜走了进来,对方手里还捧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这,这就是昨天这位客倌,拿着腰牌要求寄存的包裹……”
掌柜子低声下气,一脸恐惧的看了一眼陆子敬,迅速别过脸去。
“去,让这小子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满脸横肉的公差冷笑一声,抖开包裹一堆东西滚了出来,哗啦啦的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而掺在银子里面的还有一个黑骨碌的肉球,陆子敬的眼眸中瞳孔聚焦起来,不敢相信的瞪大了起来,这不是什么肉球,而是一个人头,一个昨天他见过面的人头。
——那个肥胖的客商,此时一脸血迹,怒睁着大眼,嘴角开翕,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不,不是我干的!”
腰牌,我的客房腰牌!陆子敬想起了那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又什么也不明白,他吼了起来,试图从地面上挣扎起来。
一瞬间,围住他的一个公差被推飞了出去,他踉跄向屋外冲了出去,谁知一只大手印在他的背心上,陆子敬喉咙一酸,咳出一口血来,飞出房门外,立刻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公差再度扭住手脚。
浮现出无数记忆,纷乱如麻,那是一副副剪影,片断,有无数的城池沦入火海,往日繁华景象如同空花梦幻,烟消云散。
血浪、旌旗、铁蹄,与瑰美的苍茫大地相映,名为“时代”的巨大的洪流在无形巨轮的推动中涌动。那是,来自未来时光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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