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一阵惊恐地喊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村头打谷场上,跳河的人已经被救上来,躺在泥地上,眼睛紧闭着。随着马婶子不停地挤压抖动,河水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咳、咳、
一股水喷出来,随着一阵咳嗽,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猛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幽幽的,盛夏的天气里却闪着冰雪般的寒光。
这是哪里?
头脑一片浑沌,这么多张脸在她眼前晃悠。
陆天衣伸出手,却没能抬起来。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骨裂肉碎地疼痛着。
她死了,先是被车撞,然后是各种手术和折磨,挖眼剖腹全身皮肉没有一块是好的。腹中才七个月大的孩子还被人生生剖出。
孩子?
她可怜的孩子。
不知男女,不知生死。
她还没能看上一眼。就被那个可怕的陌生女人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了?
还活着吗?
她得去救她的孩子。
“孩--”
挣扎着,陆天衣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意识慢慢集中,看清旁边围观的人时,整个人都傻了。
面前的这些男男女女,穿着怎么这样土气?全是七八十年代的旧式衣裳。
为什么?
陆天衣近乎呆滞的目光再转回自已的身上,衣裳也不是自已的。
一件老式的碎花小褂,带着水草、泥泞包裹着一具瘦弱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是什么地方?”
“你这孩子,跳河吓傻了吧。这当然是我们陆家庄了。”
陆家庄?
目光扫过面前的人,大河,庄子。如此熟悉的场景。
天哪。
这不是她姥姥庄吗?
甚至比她幼年时期见过的陆家庄。
还要落后!
还要破旧!
难道她死了,魂魄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陆家庄吗?
一着急,陆天衣又晕了过去……
陆天衣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一个破旧的土屋子里。
她得赶紧去救孩子啊。天衣挣扎着想要起来。
砰!
一块脏泥带着黑污腐烂的麦秸从屋顶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她脸上,碎土顺着她的脖子滚进了……
视线顺着往下,天衣惊恐地发现,她破烂衣裳下面血糊糊的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了,裂开着难看的小口子。
破屋?
土炕?
旧衣裳?
一具泡得伤口发白的瘦弱身体?
这是哪里啊?
天衣咬着嘴唇,打量着四周。
泥土加碎麦草糊的墙,发黄发黑发霉。一扇朝南开的窗,木头油漆剥落,被风吹过吱呀作响。
她不是死了吗?
头疼地像裂开了一样,陆天衣使劲抓挠着她的头发,断片的记忆潮水般涌进来……
————回忆开始——
那一天,午后的阳光毒辣。
她一手托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一手提着刚从超市买来的婴儿用品。脚步蹒跚着走在街边。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径直驶向人行道,在人们的一片惊呼中,疯狂地向她撞来。
她整个人飞上天空,重重落到地上。血染红了她眼中最后的世界……
雪白的病房里,她全身疼痛地醒来,却只看到病房里一片雪白的墙壁。
“护士长,病人醒了。”
“你们都出去吧。”
一阵脚步声之后,病房里静下来,一个穿着护士长服装、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光的年轻女人走过来,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陆天衣,感觉怎么样?”
医生,我的孩子呢?是男是女,她还活着吗?她在哪里?
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嘶喊着,因为她转不动脖子,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身子。
“陆天衣,你的舌头没了,胳膊腿也不全了。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呢?你是车祸病人,我是急救室的护士长。我只是动了一点小手脚,你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你现在这种样子,真是像极了古代的人彘。只不过,我比较仁慈给你留下了一只眼睛,一条胳膊。”
一股奇异的香水味,妩媚清冷的声音。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女人,为什么会对她如此恶毒?对她下手都如此狠,孩子呢?五内俱焚,苦于说不出话来。一阵清冷的笑,那个可怕的声音继续说着,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那辆车也是我开的。”
整整三天,她苦苦挣扎在死亡边缘,直到她被下了病危通知书,通知家属接回家等死。她才离开了那家医院。
接她离开的不是她的亲人,而是那个恶毒女人。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冒充了她的亲人,把她接出了医院。她不知道。
这是一片远离城市,荒芜的老矿区塌陷坑。污水横肆,垃圾成堆,蛆虫成行……少无人烟,天上挂着一弯残月,照着污湖中心芦苇丛中的那间荒废的看鱼人住过的小屋。
窗外无风,只有冷冷的月光,从窄小的天窗透进来,黑暗的小屋里。
长长的头发纠结着,胡乱地披散着,衣裳破烂,血迹斑斑。
吱,小屋锈迹斑斑的小铁门被踢开,发出骇人的声响,天衣惊地猛一抬头,伤痕累累的小脸、一只惊惶的眸子,犹如寒夜里的星子,绝望而冰冷。
“你,别过来!”
可怜声带被摘掉了,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声音嘶吼着,用那仅剩下的一只眼神哀求着。
残存的那只独臂紧紧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可怜她只有一条胳膊。连挪动一步都很困难。从医院到这间荒凉小屋,整整十天,她经受了非常残酷的折磨。直到现在还能活着,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你觉得,你这样就能阻止了我吗?”
尖利的笑声,撞击着无边的黑夜,让人绝望而恐怖。
可怕的女人,她居然能读懂她的心声。
灯亮了,手电筒雪亮冰冷的光,映着破烂木床上肮脏的棉被。血污夹杂着屎尿,浓浓的死亡气息。
更骇人地是,那女人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那些可怕的东西。她虽然只是个才刚工作了几个月的实习小护士,可那上面的手术器械她再熟悉不过。
“你,你要干什么?”(眼神)
难道这个变态的女人,她折磨自已不过瘾,现在居然要剖了她的肚子不成?
“求你了,杀了我,放过我的孩子!”(眼神)
陆天衣无力地捧着肚子,用头撞着破旧残留着血迹的木床边,全身神经质地颤抖着……
这个陌生的女人,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她。这么多天,她之所以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着活着。那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希望老天开恩能让人走进这间荒屋,发现她,救了她的孩子。
“你也是个女人,你也会做妈妈,求你了,放了我的孩子吧。”(眼神)
“你求我。你以为你是谁?”
一身白衣,看不清款式,从头到脚都包裹在白袍中的女人,第一次拿掉了口罩,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眼神)
陆天衣睁大眼睛,灯光中,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打量着这张脸。
眉目深邃、五官立体,犹如雕塑般的一张脸,明明是一个年轻女人,却少了女人的柔美,多了男人的坚硬线条。但无疑,这女人是美丽的,那种带着点毒和冷的美艳。
“我的名字,低贱如你,根本不配问。”
女人冷哼一声。
“你一定要杀死我的孩子?”(眼神)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女人和她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杀死她的孩子呢?
“我怎么会杀死孩子呢。”
女人蹲下来,如此近距离,陆天衣闻到了女人身上淡淡血腥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香水味的血腥味道。
陆天衣瞪着女人一双近在咫尺,在灯光中散发出淡淡金属颜色的眸子。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如果真如女人所说,她要杀死的只是自已,不会杀孩子,那真是太好了。
女人的手指抚上了陆天衣高高隆起的肚子,十指纤细戴着一枚奇怪的戒指,陆天衣感觉到女人的手冰冷,隔着衣裳,她依然能感觉到女人手的冰冷一直传到了她肚子里的胎儿那里。肚子瞬间痛起来。
孩子,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吗?
“不管你怎么折磨我都行,只要孩子生下来,你想让我怎么死,都好。”(眼神)
“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见到血呢?”
微笑,一朵薄凉的微笑,犹如夏花,瞬间开放在女子美艳的脸上。
“你要干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过,不会杀了我的孩子吗?”(眼神)
下一秒,陆天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拿起手术刀,一脸微笑着看向她,
“我仁慈地给你留下一只眼睛。这样你才能亲眼看着,我把你的孩子带走,不是吗?”
陆天衣惊恐地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自已的肚子,在女人的手下,犹如一片艳红的花瞬间绽开了……
“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孩子了。”
女子扬起手,白皙莹玉般的双手,抱起白布包裹的婴儿。
“痛了就拼命扭动吧,越扭动血流得就越快。说不定,你命好。会有人正好从门外经过看到门缝里流出去的血。”
女人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别走。”(眼神)
一地血污,陆天衣自已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在女人转身要走的瞬间,她用自己残缺的胳膊,突然弹跳起来。像一颗炮弹扑到女人身上,残存的手紧紧搂住女人的脖子。
“不识抬举的东西。”
女人一转身,寒光一闪,锋利的指甲透过衣物,瞬间划破了陆天衣的背脊,陆天衣感觉到全身的血,犹如打开的水笼头。
扑,倒在血泊中的瞬间,陆天衣的头正好磕在女人的脚边。一伸手抱住女人的腿。一张嘴,死死咬住了女人的后脚脖,一股带着花香的血腥的味道充满了她的口腔。
“找死。”
女人甩了一下脚,居然没有甩掉陆天衣。再猛一使劲,脚是拨出来了,脚脖上的肉却少了一块。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心里嘶吼着)
“去死吧你!”
女人下一脚踏在陆天衣的脸上,尖跟的皮鞋,一阵疯狂的踢打,直到陆天衣的脑袋……
肢体破碎,疼入骨髓。陆天衣残存地最后一点意识,她不甘心地扬起血肉模糊的小脸,
“你是谁?”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
(心里的嘶吼,怨恨的眼神)
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冷冷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陆天衣,女人擦掉脸上飞溅的几滴血,
“下贱的东西,死不足惜。我告诉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金恩可。”
女人的声音犹如春风拂过、百花盛开一般地醉人,和她那冷艳的脸形成了怪异的对比。“我为什么要杀你?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已。”
恶毒的女人,杀了她,抢了她的孩子。却还能这样厚颜无耻,没有一点愧疚地盯着被她杀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这女人根本不是人。
女人蹲下来,
“陆天衣,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已不该出生为人。你要怪只能怪你不该遇见他。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已怀上了不该怀的东西!”
女人的声音愤怒激扬,奇怪地是,听在陆天衣的耳朵里,却依然温柔甜美醉人。
女人扬起的手寒光一闪,天衣只觉得她的眼睛一阵剧烈,面前一片黑暗。
“即使成了鬼,你也是个瞎眼鬼。看不见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女人犹如诅咒地声音中,一阵婴儿响亮地啼哭声响起。
她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小铁门被夜风吹地哐哐响。陆天衣惊恐地发现,一片黑暗的世界里,血从她的身体里疯狂地涌出来……
她不能死!
她要死了,爸妈会伤心的。
她要死了,孩子怎么办?
她不甘心,她什么都没做,却要被人家这样恶毒地杀死?
屋外是无边的夜。
屋里是一片血光,她没有发现,血泊中,有一个灵珠闪着奇怪的光芒……
血,弥漫了整个小屋,门敞开着,屋外不知何时下雨了,一阵阵风卷着雨吹进来……
——回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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