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上的巨钟刚刚敲了八下,封镜就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凌乱的黑发半遮着她那张苍白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面目,但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却能清楚的让人感觉到她的恐惧和愤怒。
怎么又梦见护心鳞甲被砍,真是晦气!
坐在有些凌乱的床榻上,封镜又想起了那个吃了她鳞甲的佛修。
虽说她亲眼看着昼衍修为尽毁,但她却也因此受了圣天雷劫,活活少了三千年的修为,此仇不报,那她就不要做妖了。
抬手用枕边一根黑玉簪子绾起头发,露出一张细瘦的瓜子脸,纤长的睫毛垂下,在那双鎏金的眸子里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红唇微启,封镜长出了一口气,妖冶张扬的面孔终于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还穿着皱巴巴的白色里衣,但她的一举一动却是自带风流潇洒的意味,就是往那里随便一站,也是长条条的婀娜。
由于一大早心情不佳,封镜随意幻化了一件黑色滚金边长袍穿上,挥手隔空引来后山的灵泉净面,便就这么出了门。
封镜住着的是个搭建在与凤山山顶的木屋,出得木屋的门,就见四周云雾缭绕,竹林葱翠,山泉泠泠之声间或可闻。
守在门口的大慈见封镜出来,立刻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眼巴巴的眨着那双泛着水光的狐狸眼,娇娇媚媚的叫了一声“封镜”。
封镜被大慈叫的一挑眉头,只看了一眼大慈脸上的谄媚神情,就知道定是有事求她。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别用这种声音和我讲话,我膈应。”封镜有些嫌弃的伸出手指点在大慈的眉心处,将人推开老远。
她出壳之后就修了女体,这小狐狸的魅惑之术对着雄性使一使估计还能有点用,对她那是屁用没有。
况且她是母神倾上古之力育化的四大凶兽之一,大慈这样的狐狸精在她面前着实不够看。
“哎呀封镜,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的。”大慈也懂见好就收,立刻放开了捏着的嗓子,不过却又笑眯眯的贴到了封镜跟前,“今日步迷不是要成亲吗,你带我去凑凑热闹呗!”
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封镜澄澈的暗金色眸子微微一眯,周身威压立显,危险的气息直逼大慈面门,将她吓得差点跪下。
“我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封镜抬手恶趣味的扯开大慈的脸皮,见小狐狸摇头才罢手,“没查到还想凑热闹,一边待着吧你,让大悲陪我去。”
失了三千年法力之后,封镜无可奈何的闭关修养了两百年,她本来还想着出来之后再找昼衍算账,可没想到等她出关之后,昼衍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狐狸精后来奉封镜的命令找了昼衍五百年,但五百年来却连他一丝气息都没寻到。
正巧封镜今日又梦见了昼衍这个杀千刀的,大慈这一来可算是撞到了刀口上。
不管狐狸精如何滚地耍无赖,封镜不再看她一眼,拽上一边存在感极低的兔妖大悲,踩着云头就往步迷的领地去了。
他们这四只上古凶兽,各自统领妖族四部,和睦的像是打一个蛋里爬出来的。
封镜作为四大凶兽之首,每次其他三只有事相请,她必会到场。
倒不是因为她这个首领做的没架子,而是因为她这只兽着实喜欢凑热闹。不管红的白的,喜的悲的,只要是能造出点场面,封镜都绝不放过。
驾着云一路到了步迷的领地,抬眼就见一片流光溢彩的结界罩着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头,山顶云雾缭绕,步迷的府邸高耸其间,飞檐斗拱的气派非凡。
封镜估摸着自己这是来的太迟了,她带着大悲一路上山,并未遇见一个妖族,等她带着大悲走进步迷的府邸内,就看见步迷一身红衣,焦头烂额的叉着腰站在高楼前的空地上,指手画脚的对着周围的小妖点点戳戳。
“还不快去找!找不到她,还成个屁的亲!”步迷长得清秀的像个人族书生,不说话的时候委实能算得上合格的小白脸子,然而他一开口,就显得粗俗不堪,粗犷的有如野猪成了精。
封镜打出壳就和步迷相识,距今已有万年之久,对步迷那是了解到了骨子里。
知道这紫金赤尾麒麟兽不急则可,一急必会坏事,故而不等他开始到处喷火,封镜就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肩膀,“怎么,新娘子跑了?”
搁边上听了一耳朵,封镜就将事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步迷本来听见有人说风凉话,刚想回头给他来一口紫金琉璃火,转头见来人是封镜,那张狰狞的小白脸立刻平和了下来,变化速度快的让人咋舌。
“你来了。”步迷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一双赤红的眼睛里还闪着不安分的火光,然而当着封镜的面,他却不敢造次,“她说要去山外接她族人,可谁知一接接了半天都没回来,我有些不放心,就派人找找,找找。”
“接人这等小事还需要新娘子亲自去办?”封镜并不相信步迷的鬼话,握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带进了装饰的红红火火的高楼内,两人在上首的两个位置坐下,封镜这才放开抓着步迷的手,转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新娘子是个什么根脚?”
步迷知道封镜有越空寻灵的本事,此时听她主动这么问,原本哭丧着的脸立刻绽开了个笑来,腆着小白脸急切的开了口,“雀羽独角兽!”
封镜闻言挑眉就看向了步迷,“雀羽独角兽向来稀少,竟能被你撞上一只,算她倒霉。”
说完,封镜戏谑一笑,也没有再和步迷废话,闭上眼睛聚起灵识,纤长的指尖在空中划出古老神秘的符咒,只是一个弹指,便就睁开了眼睛。
“怎样怎样?”步迷急不可耐的开口发问,扒着桌子几乎倾身凑到封镜身上。
封镜古怪的瞥了步迷一眼,暗金色的眸子里情绪有些复杂,然而她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老神在在的就靠在了椅背上,慵懒的抬手一指门外,“喏,这不是回来了。”
步迷顺着封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自己的新娘子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了过来,身后逶迤跟着一溜精怪。
“绛烛!”步迷一见到新娘子那娇滴滴的脸,立刻不生气了,三两步跑到她面前,一把就将绛烛的手死死抓住了,又是笑又是急,“你到底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要逃婚呢……”
绛烛生了一张粉白的面皮,一双杏仁眼大大的,身量不高,整个人看着十分娇小可人,然而长的虽好,她却是一直苦着个脸,让坐在一边看戏的封镜有些怀疑,这绛烛是不是步迷抢来的压寨夫人。
“我累了,先进去休息。”绛烛无可无不可的看了步迷一眼,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也不等步迷答应,带着几个侍奉的精怪直接就要离开。
经过封镜之时,绛烛只是隐晦的看了她一眼,封镜没有抬头,却也从那眼神中感到了一点紧张和不安。
步迷似乎被绛烛冷遇惯了,此时也只是屁颠屁颠的将她送出了几步,转头见封镜好笑的看着自己,这才转身回来作陪。
两人又在正厅内坐了一阵子,等到宾客全部被引进宴会厅内坐定,步迷才亲自带着封镜去往位于整座山正中的宴会厅。
宴会厅宽宽大大的坐落在整座山的最高处,屋顶的金瓦反射着阳光,几乎能闪瞎人眼,一溜高大的红漆黑色麒麟纹木门此时全部打开,让人一眼便能看见里面熙熙攘攘坐着的宾客。
封镜和步迷两人前后脚走进宴会厅,宴会厅内的众妖立刻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对着封镜行了个古礼,封镜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十分熟稔的对着众人微笑点头。
在上首的位置坐下,封镜抬眼扫了一圈自己这桌的宾客,见只是几个有头脸的大妖,立刻转头无奈的看了步迷一眼,“你没请千劫和知津?”
千劫和知津乃是其他两只上古凶兽,步迷这人小心眼,只因这两兽在三千年前曾与他吵过一架,便是一直到今日还没与他们和好。
“哪里没请!”步迷有些夸张的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封镜,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他两都说自己有事来不了。”
千劫和知津有没有事封镜还真不清楚,当下虽不太相信步迷的说法,但在他的大喜日子里,也不好与他争辩,只能安安静静的继续观礼。
妖族的婚礼向来简洁,这边宴会厅里的众妖刚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完酒席,就见一队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妖在前头引着绛烛走进了宴会厅里,与此同时,宴会厅中响起了上古传下来的渺渺喜乐。
绛烛顶着红盖头,鎏金的红嫁衣看着繁复贵重,曳地的长袍拖在她身后,然而她一步一步竟也走的稳当。
此时宴会厅正中已经升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摆着张长长的供桌,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母神金身。
步迷走到绛烛面前牵住她的手,高高兴兴的带着她就要往高台上走,封镜坐在上首看着绛烛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浓烈。
转头叫来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大悲,封镜皱了皱眉毛,“出去看看。”
然而就在封镜预备着让大悲在宴会厅四周查探一番以求安心之时,却见宴会厅外突然席卷来一股浓烈的黑雾,黑雾遮天蔽日的来势汹汹,整个宴会厅里霎时只能看见房梁上几颗夜明珠柔和的辉光。
“是魔族!”周围已经有沉不住气的妖站起来大喊大叫了,“魔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见过世面世面的大小妖精此时已经咋咋呼呼的叫成一团,封镜直觉魔族此番不是寻衅滋事来的,但她现在就是想找步迷问问他是不是他脑子抽筋请了魔族观礼,也是无能为力。
封镜淡定的坐在原位,皱着眉头看着充斥四周的黑雾,刚想祭出法器先镇一镇场面,却见黑雾猛地一收,在距离她不过三步之远的地方聚成了几个长条条的人形。
因为黑雾还未全部消散,所以封镜看不大真切,然而就算看不真切,她却感觉有两道视线一直死死的黏在自己身上。
黑雾中打头走出来的人是个矮墩墩的黑胖子,一头黑发像是炸了窝的蛇群,直愣愣的往四面八方里立着,一张黑脸上表情狰狞,一看就知出自魔族最为险恶之地。
他长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内里不见一丝白眼仁,众人就见他对着整个宴会厅只是转了转眼珠子,就“嘿嘿”的笑出了声。
“啧啧,早听说魔族一个两个长得都磕碜,今日方知不是谣言啊!”坐在封镜对面的一个大妖不肯在封镜面前示弱,立刻出言讥讽。
黑胖子闻言也不气恼,竟只是不屑的瞪了那大妖一眼,就转身对着黑雾中那道最为颀长的身影弯下了腰,“尊上,那叛徒的气息就在这些妖之间。”
封镜在一边正自思量这些魔族要干什么,突然听见黑胖子的话,立刻恍然,转头无声的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绛烛。
不过被这胖子称呼为“尊上”的,难道是新任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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