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上海,一个礼拜六的下午,天出奇的热。
林霁坐在一个木制的座椅上,那木椅背上雕刻着青竹的图案,十分精致,通体暗红色的色泽,隐隐发亮。她摩挲着椅子的把手,不安的欠欠身体,阴丹士林的蓝布旗袍贴在身上,有些粘腻。
壁角的一个精致的西洋座钟,发出清脆的“铛”的一声,林霁不由转过身去,看了一眼上面的指针,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换言之她已经在这间会客厅里枯坐了一个小时,而那个约她的人还看不见半点影子。
她对面一个宽大的窗子,半开着一扇,从这里望过去,能看见远处的钟楼,而天色黯淡了下去,乌云已经向着这边压了过来。林霁有些焦躁,下午匆匆忙忙从书院出来,并没有带遮雨的工具,只怕回去再淋成落汤鸡,白白叫舅舅担心。她站起身来,这时才觉得一只脚已是酥麻,针刺一样的感觉蔓延开来,她木木的站了许久,才觉得好些了。
门“吱呀”一声,她满怀期待,急忙转过头来,是那位接待过她行为持重的秘书尹小姐,端了茶水进来:“林小姐,我给您再换杯茶吧。”
林霁立刻微笑了一下,轻轻问:“谢谢,邵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邵先生刚刚打了电话回来,我已经告诉了林小姐正在等他。他谈完了事情,马上会赶回来,请林小姐稍安勿躁。”那秘书谦恭回应。
“好,谢谢你。”林霁礼貌回答,直到秘书退出去,她长叹了一口气,再等一下,那位邵先生想必位高权重,颐指气使习惯了,浑然不觉浪费别人时间亦是一件罪过。以后在这样的豪门巨富手中讨生活,会更加不容易。林霁想到这里,不觉一抹忧愁蹙上眉梢。舅舅一向孤傲狷介,时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阿霁,以后再外面做事。万不可把尊严二字丢了。
如果换做是他,这个时候大概是拂袖而去。可是她淡淡想到舅舅大概忘了还有一句老话说得真好,人在屋檐下,焉得不低头。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愈加清晰。远处传来几声闷雷,大概是要下雨了。她又看了下那钟表,心里忐忑着在这里煎熬,那分针也不过移动了一刻钟而已。她捉紧了放在旁边的蓝底白花的手袋,下了决心要走。
谁知就在此时,门“咚”的一下,被撞开来,踉踉跄跄跌进来一位男士,他抓了一边的座椅,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林霁大吃一惊,扑面而来是浓烈酒气。
她不由退了几步,却没有做声。那人似乎没有料到这屋子里站了一位妙龄少女,也吃惊不小,抬起头来,瞪圆眼睛上下打量她许久,接着竟放肆大笑。那秘书小姐也跟了进来,局促不安说道:“邵先生……”
林霁心下一动,随即心生反感,原来这就是那位邵先生。只是没有想到这样年轻,只见他穿了件灰色的哔叽西装,原本梳得光亮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容长脸面,皮肤白皙,竟如女孩子一样。许是喝得多了,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叫人想到关在笼子里的小兽。
从那秘书小姐无措的举止来看,这位邵先生必定难缠,而且又喝了酒,她心里一阵失望。只好走上前去,微微颔首:“邵先生,你好,我是林霁,我们改天再约时间,邵先生好好休息。”
那秘书拿眼看看林霁,知道她已经误会了,没有来得及说明。
“呵呵,”那位邵先生轻佻笑了,“没有想到这里藏了一位可人儿,打扮是寒素了些,不过——”他没有说下去,只是走近两步,林霁还没有弄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他的一只手已经攥了她的手腕,往前一带,林霁的纤纤细腰已经被他圈在怀里,接着对着她耳朵呵气调笑道,“叫人看得心里痒痒的。”
林霁大怒,她虽然从小父母俱失,在舅舅手中被抚养长大,却被看得如宝似玉一样,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当下连想也没有想,扬手一个巴掌已经甩了过去。
“啪”的一下,那邵先生已经重重吃了一着。他喝高了,平时是脂粉堆里打滚惯了的,风月场中见惯了一些女子装乖卖俏,欲迎还拒,使尽手段。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借酒装疯,轻薄了一下这位娇怯怯的小姐,她竟会果决出手,倒用一只手抚着一旁脸颊,茫然不知所措。
那秘书也惊异一只手捂了嘴巴,不知道是进是退。
倒是林霁,盛怒之下,背上已经汗涔涔的。从窗子那边陡然过来一阵凉风夹杂着氤氲水气,吹得身上一寒,她头脑已经清醒了一大半。沉默了片刻,才清清楚楚说道:“邵先生,请您自重。”神态之间依然是凛然不可侵犯。
邵先生愣愣地仿佛还没有从迷梦中惊醒过来,过了片刻始讪讪地挥挥手,到底是不甘心这样罢休,他伸手想去勾她的下巴,她避开了了去。他轻佻笑道:“这脾气倒是挺辣的,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嗯?”
这话更是侮辱了,林霁心中恨极,却也无计可施,环顾四周,在邵氏富通公司的会客室里,连尹秘书都在,外面还有职员,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站在一边的尹秘书此时急急开口说道:“邵先生,邵先生,我忘了告诉你,刚才邵宇峰先生来过电话,吩咐你到他办公室等。”
他鼻孔里淡淡“哼”了一下,才准备迈步离开。
这时却听得俏生生,银铃一样的声音:“邵青竹,这一天也不见你的影子,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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