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苏曼把一堆新书都塞到了包里,大步的向外走去,几个兄弟围了上来,嘻嘻哈哈的调侃着严宁:“哈,你把小辣椒得罪了也就算了,干嘛和苏套子一桌啊!”
“就是,她身上那个味儿!”说话的常海使劲的皱了皱鼻子,严重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严宁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个死党,笑眯眯的道:“味儿?什么味儿?我觉得挺好闻啊!”
几个男孩一起跳出去几步远,惊吓过度的看着严宁,半晌,徐灿摸着胸脯叫道:“悟空,你莫要再吓唬为师了!”
严宁一个拳头过去,捶在了徐灿胸口,笑骂道:“你小子少装了,赶紧的,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打上一盘。”
出了门,几人又撞上了一个大院的萧凌和方烈,两个人也带着几个跟班,一群男孩凑到了一起,浩浩荡荡的向着学校对面的网吧走去。
苏曼出了校门,没有直接回家,她用手撩了下过长的刘海,她的自卑是什么时候开始没了的呢,似乎从她去夜店买醉开始,当人跌到了最低点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一切负面的东西都被消融在一起了。
现在留着这么长的头发挡着眼睛,看东西都不舒服,她当然不会再留下了。
苏曼顿住脚步,家门口只有几家小理发店,既然要改变形象,不如剪个像样点的发型,她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早上从苏杭哪里拿来的一百大钞,在现在的年代,足够去最好的理发店剪上一次头发了。
苏曼很干脆的跳上了公车,直奔市中心而去,在人民商场的旁边,记得有一家叫做名发屋的店子,一直都很有名。
幸好现在车子还没达到人手一辆的地步,路上没有塞车,很通畅的到了商业区。
名发屋坐落在了百货大楼的旁边,透过玻璃门向里看去,几个帅哥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等待顾客。
苏曼随意的扫了一眼,看的出来,店里的生意很红火,大部分理发师都有客人了,剩下的几人打扮的很时尚,穿着偏瘦的格子衬衣,耳朵上还带了几个环,只是到底是底层从业者,缺乏了些男子气概,只可远观罢了。
她伸手指了个看着还算舒服的男孩,男孩笑脸迎了上来:“您先洗头?”
苏曼点了下头,洗头和剪发的并不是一个人,洗头的尚算是美发店的小工,通常都是没有出师的学徒,而剪发的叫做大工,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洗头房在另外一边,有点像是牙医诊所的椅子,可以调整靠背高度,洗头的时候,人靠在上面,脖子上垫了条毛巾,洗发工提着调好了水温的细喷嘴一遍遍的冲刷着头发,然后抹上洗发露,揉搓几下,再给客人按摩下头部,冲掉后重新打上一遍护发素,冲干净就算完成了洗头这个步骤。
有不少客人喜欢洗头时的按摩,会专门来洗个头,这个时候洗头还相当便宜,只要三块钱。
苏曼却是最讨厌按摩这个步骤,她的耳朵十分敏感,不喜欢被人揉搓,那人就最喜欢含着她的耳朵逼的她讨饶,苏曼一怔,怎么又想起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发愣的功夫,小工带着泡沫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耳垂,苏曼一下坐起身体,拍掉了男孩的手,没等她出声,旁边另一位洗头的客人疏远的声音传了来:“我不喜欢按摩头部,直接冲掉泡沫就好。”
那人完全抢了苏曼的台词,苏曼不由多看了两眼,那是一个略有些年纪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合体套装,一副金边眼镜被她捉在了手里,闭上眼的五官很是清秀,眼角有几道细纹。
这是一个出身良好且有教养的女人,苏曼很快得出了结论,她回过神来,看到那小工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不由扯了下嘴角,低声道:“我也不喜欢按摩头部,你帮我冲一下就好。”
苏曼洗完头,湿漉漉的头发都被包在了毛巾里,由她钦点的帅哥引到了美发厅里,在一个大镜子前坐了下去。
她漫不经心的向着旁边扫了一眼,微微一愣,是刚才那个同样不喜欢按摩头部的女人,她已经把眼镜戴上,神情寡淡的坐在椅子上,文静中略带了些疏远。
苏曼眉头皱起,总觉得有点眼熟。
男孩已经把她头上的毛巾打开,开始梳理起一头乱发,一边梳一边夸赞道:“妹妹,你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
话音未落,旁边的理发师亦是开口赞道:“太太你的头发保养的很好,像是您这个年纪,头发还这么黑的很少见了。”
两个人几乎前后出口,说的内容却差不多一样,听在耳中就有些变了味道,似乎是恭维客人的万金油。
苏曼不觉好笑,下意识的看向了隔壁的女人,对方也恰好望了过来,许是心有灵犀,苏曼礼貌的对她笑了笑,那人却只是牵了下嘴角,权充笑意。
苏曼简单的提了下自己的要求,不需要太复杂的发型,只求清爽舒适,男孩领会了她的意思,手脚麻利的剪了起来,只用了二十分钟就修剪完毕,苏曼对着镜子照了照,看到自己一双清澈的眼睛,满意的点了下头,夸赞道:“你的手艺很好,下次来再找你。”
男孩有些意外,明明这小丫头比自己小了很多,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自己竟然还顺着她的意思点了下头。
隔壁的女人似乎是常客,只修剪了下发梢,居然也用了二十分钟,真是个会生活的人啊。
苏曼先一步结账,准备迈出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老板招呼着那位女士:“陶太,有空再来,这是您的会员卡,请收好。”
陶——
苏曼如遭雷击,电石光火间,幼时模糊的记忆浮了出来,她终于想起了这个面善的女人在哪里见过!
那是她亲娘还没有跑掉的时候,母亲隔三差五的就会牵着她的手,到离家半个城远的高档住宅区,去探望一对夫妻。
但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偶尔会撞到那家的男女主人,一派高雅大方,映得年幼的她和一身油烟味道的母亲越发狼狈。
那是她年轻的外祖母和外祖父。
多么老土的剧情,精心教养的女儿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拐跑,自觉丢了面子的夫妻自此不肯认这个女儿,然后过了几年,那女人又抛夫弃女的跑了。
苏曼怔怔的站了片刻,手脚冰凉,如果她不是这出狗血的言情剧里的主角,她大概也会说一声好假吧!
生活往往比剧本来的更加精彩。
年少时的怨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淡,剩下的只是对亲情的渴望,母亲下落不明,父亲生死未卜,让她始终像是一个孤儿一样,那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当年她功成名就后,也曾经试图寻找母亲的下落,可依稀记得的小区早已经人去楼空,外祖家不知何时也从视线中消失了。
苏曼看到陶女士驾驶的黑色车子从眼前一滑而过,当机立断拦了辆出租车,指示跟上前面那辆车,司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苏曼暗道侥幸,她第一次感谢起了诸神,回到十四岁的年纪,父亲还在,她心血来潮到市中心修剪头发,又碰巧遇到了外祖母,很有可能追查到母亲的下落,第一个愿望父母健在,果然有实现的可能。
看着前面的车子左拐右拐,大概是女司机的缘故,开的很谨慎,车速不算太快,最后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前。
苏曼双眼一亮,果然换了地方,她匆匆的把钱丢到了座椅上,快速的下了车子。
苏曼记住了汽车牌号,这个时候倒是不着急了,许是身上的初中校服的缘故,门卫并没有盘查她的身份。
进了小区,她在单元楼之间慢慢的溜达,走过三排楼房后,再次看到了那个眼熟的牌号,她抬起头,看了下单元楼,暗暗的记下了楼号,来日方长,还不用急于一时。
转身出了小区,苏曼又在街上闲逛半天,看着十几年前的城市,别有一番感触,那家卖麻辣烫的竟然还在,街边卖饰品的小店还是那么多人——
苏曼看看快到饭口了,掐着时间赶回了家,店里已经坐了三三两两的客人,苏杭正在灶前忙活。
要说他们家的小店也是一绝,没有炒菜,只有各式各样的炒饭,顺便卖点饮料啤酒,就这样,生意还红火的不行,一到饭点,门口都要排起长队。
苏曼以前一直认为是店子开在学校门口的原因,炒饭怎么都比食堂的大锅饭强,后来想明白了,那是她家喂的手艺好,可惜怎么都想不起自家的炒饭是什么味道了。
现在有机会再确认一次,苏曼一定要好好鉴赏一下。
她驻足在了灶旁,看着苏杭右手举重若轻的颠起手里的炒锅,泛着金黄色光泽的米粒在空中翻腾起舞,宛如一道金色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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