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光明磊落的少年好像遭遇了人生中第一场背叛,在不可置信中有了恨意。
直到小厮上前将人扶住,他才从深渊中清醒。
而扣住沈煜白的人一退开,周遭的人竟跟着少了近半数。
可这一场并未因此结束。
跌在地上的沈家大少爷不顾狼狈,被扶起后拖着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地逼近那个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的顾锦文。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置桃溪于不顾。”
一拳挥下,反倒逼得伤重的沈煜白唇角渗出血迹。
可他像是察觉不到自己的痛楚,在顾锦文眸色冷下来后,又一次抬起了手。
“我更没想过,外头那些人云亦云的难听传闻,也有你的手笔!顾锦文,我和我们沈家真是瞎了眼,才会将你当成家人护了十二载!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你也休想再靠近桃溪!”
顾锦文原本并未去瞧沈煜白。
他眉心一直紧皱,自沈桃溪自己对上吴魏,半点目光都未分给他后,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同于他计划中的失控。
尤其是眼下,沈桃溪停在冷风之中,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带着些许苍白,顾锦文便生出了从未有过的燥意。
他确实有了其他的心思,也确实沉浸在柳蕴诗对他温柔又小心翼翼的爱里。
他想纳了她,也想要用她来逼得沈桃溪听话。
即便适才他听见了退婚二字,他也从来都不信沈桃溪能放得下他,放得下他们这么多年的一切。
可刚刚那一刻,他瞧见了沈桃溪身上的孤注一掷,开始有些不确定。
只是这念头还未想太久,沈煜白便将拳头挥到了他跟前,也挥到了不顾危险冲到他前头的柳蕴诗跟前。
顾锦文顾不上去想心底的慌乱从何而来,他将那柔弱女子拉到身后,抬手挡住沈煜白,而后便是一掌,同他对上。
长街又起嘈杂。
打斗间,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入街口时慢了下来。
外头一些的人被这动静引了过去。
唯有沈桃溪,还沉浸在冷沁之中,只觉身子僵硬,竟连站稳都有些吃力。
“姑娘!”
“吴魏的人......”
丫鬟玉簪匆匆赶来,见自家姑娘一副失魂又强撑着的模样,满眼担忧,“走了,吴家人都走了,姑娘莫怕,二老爷已经收到了消息在赶过来,大少爷不会有事,沈家也不会有事,玉簪这就陪姑娘回家!”
沈桃溪耳畔是大哥沈煜白气愤不已的质问,像在替她出气,也在替沈煜白自己出气。
可沈桃溪听不太清,她也不太在意。
她只知此刻她的手心里满是湿润,一颗心还未从适才吴魏那阴狠的眼神中缓过来。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手。
无论她表现得有多强硬,她也始终害怕那吴魏会突然抽出长剑,不管不顾地杀了她大哥。
她甚至做好了与其同归于尽的准备,好让他也背上杀人的罪名,以此绝了他想再给沈家泼脏水的机会。
好在这一切并未行到那一步。
而除此之外,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吴魏口中提及顾锦文的那些话。
若是以前,沈桃溪绝不会信旁人的任何说辞。
她永远都会相信顾锦文,也永远都不会对他生出任何怀疑。
可现在她信了,因为此刻的顾锦文,单只是听见沈家二字,便生了不耐。
只是沈桃溪想不明白,他顾锦文是怎么一边心安理得的受着她父亲母亲对他的看顾,一边又同旁人露出对她沈家的嫌恶。
他究竟怎么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马蹄声越来越近,沈桃溪撑着玉簪扶住她的手,终于在小厮急切的劝阻声中回过神。
她看向满身是血的沈煜白,沉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大哥!”
少女原本清脆的悦耳之声不复存在,只有带着疲惫的沙哑,“大哥,别理旁人,我们回家。”
沈煜白因着这一声大哥停下了动作。
他早就疼得两眼模糊,心绪不稳,只是因着愤怒,他怎么都不愿倒下,只想将这无情无义之人狠揍一顿。
可眼下妹妹的声音一响起,他便心疼得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沈煜白停下了,顾锦文却没停下。
他后退的身子刚一站稳便朝着前头一掌挥去,疾风带着凌厉,未有丝毫手下留情。
“大哥!”
“大少爷!”
惊呼声起,怎么都不愿落泪的沈桃溪瞪大了眼,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掌风带出的狠辣,连不会武的人都能瞧出里头的可怕,哪怕沈煜白并未受伤,在毫无准备之际挨下这一掌也极其危险,更别提他眼下早已伤痕累累。
即便沈桃溪今日已心死,她也仍旧不敢相信,顾锦文会下这样的狠手。
......
沈煜白没有躲,他也根本没法子躲。
自师傅离京,他这三年的武艺,一直未增长太多,也越发比不上顾锦文。
他还记得曾经父亲看他们比武时最常做的事,便是一脸欣慰地拍着顾锦文的肩,大笑着赞他是奇才,能在短短时日进步得如此神速。
看重程度让人分不清谁才是他的儿子。
但沈煜白从不介意,他甚至比顾锦文还高兴。
可那样的真心相待,如今却只换来了他的无情,和想置他于死地的狠戾。
和吴魏一样。
沈煜白忽然勾了勾唇,于疾风中看向那张冷沉阴沁的脸,眸中尽是嘲讽。
曾经的相交在今日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还好他不是理亏的那个。
只是若他今日还能活着,待回了府,他一定要退了妹妹与他的婚约,即便是被抬着去清远侯府,他也断不会再让自己的妹妹,同这样的人有所牵扯。
沈煜白在短短的一瞬里想了很多,他甚至还想到了他院中那个安安静静的小丫鬟,后悔没能早些帮她寻到双亲。
掌风逼近。
只是在最后一刻闭眼前,呼啸的风声忽而变得更加刺耳,极快从他面前穿过,而后停下,又变为柔和。
没有想象中的痛楚落下。
众人睁大了眼,瞧见远处飞来的长箭带起更为凌厉的凉风,差点穿破了顾锦文的手。
烈马发出震慑人心的声响。
马背上的男人一手握住大弓,一手重新拉起缰绳,背光停在几人不远处。
如画眉眼平添了几分冷意,战场上归来的铁血之气夹杂着摄人的压迫,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师傅?是师傅回来了?”
沈煜白诧异的声音响起,他看着马背上的男人,惊喜中又不太确定。
直到一声轻应传来,而后低沉悦耳的声音于春色中响起。
“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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