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的是输不起的人,远的不说,刘争的便宜曾祖父秦武王当年就是闹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据史载,刘争的这为便宜曾祖父秦武王生而有神力,自幼身高体壮,勇武好战,喜好跟人比角力,大力士王曳、赵虎贲、楚获等人都因此受到重用。有一次武王去镐京朝见天子,非要同王曳、楚贲比赛举鼎,眼见两人都成功举起了九鼎,武王不甘心输给两人,硬是抱着九鼎不撒手,非要举起来不可,结果两目出血,折断胫骨。当天晚上,秦武王因流血过多,气绝而亡,时年二十三岁。
刘争初次听闻这个故事的时候便是嗤笑不以,武王虽然天生神力,但是武道天赋却是平平,当年仅有先天五重左右的修为,便想要硬举起数万斤重的九鼎,最后落了个横死镐京的下场,在各国诸侯间沦为了笑柄,这不是典型的自己作死又是什么?
不过看来,眼前的丞相徐无忌跟徐昶显然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徐无忌从大坑中出来后,也仅仅是对着刘争拱了拱手,而后便向齐王告退,带着双眼紧紧盯着齐轻清满脸酸涩表情的徐昶就那么安然地走了。
刘争轻轻自言自语道:“以后再让我瞧见那么你盯着轻清看,一定挖了你这双招子。”
福伯,亦可以说是藏剑山庄萧五少爷萧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了演武台上,悄无声息的就站在了刘争的旁边,剑鞘之上镶嵌这五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天晶石的名剑随意抗在肩上,很是狗腿的补充了一句“必须的!”然后张望了一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走远的丞相后,趁人不注意急忙掏了掏裤裆里的东西,愤恨道:“大爷的,以后再也不穿这种华贵袍子了,好看是好看,委实有些别扭。”
刘争侧过头对着福伯笑骂道:“怎么,端茶倒水习惯了,穿不得好衣裳了?”
福伯看这自家公子接连两战之后披头散发浑身血迹的散乱样子颇有些心疼,想了想,轻声道:“当藏剑山庄五少爷的时候,我其实很痛苦,年轻那会我压根不想杀人,平日里杀只鸡都要琢磨半天才舍得下手,但是却不得不杀人,人活着在世,从来就没有人是单单为自己而活,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剑的奴隶,并非是剑的主人。但是我做福伯的时候,每月领着固定的月钱,公子小的时候就带着公子在咸阳城里盯着过路女子挨个点评调侃,偷偷争辩哪个姑娘胸脯白哪个姑娘臀儿翘,待公子年岁稍大,所有的时间几乎都拿来修行,老奴的任务便是将我走过的路一五一十的告诉公子,倾囊相授,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真正的自由,解脱了名誉痛苦的缠绕,我不再是人人惊羡的萧五少爷,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我也不会想要再生在藏剑山庄。”
四十五年前,藏剑山庄有一个孩子出生了,这个小男孩,仿佛汇集了萧家八百年来的气运,他是那么的惊才艳艳,令天下人为之侧目,他的人生经历,比茶馆里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还要传奇。
他四岁学剑,五岁通百家剑谱,七岁时便能将前人所有的诗词读的朗朗上口,在二十岁那年,这个青年就已击败了天下间有名的剑客李韩国信阳君李冲子。
这个小男孩一生下来,就仿佛带来了上天所有的祝福与恩宠。他是江湖不世出的剑客,更是武林中公认的美男。他聪明英俊,威武不凡,而且是个极具正义感的人。在他的前半生中,无论是谁,都很难找出来一丝缺陷和遗憾。
这个人,就是黄石峰下,琉璃湖边,藏剑山庄的萧五少爷。
这个人,就是当年的萧别离,今日的福伯。
带着剑鞘之上镶满五颗天晶石的惊雷剑四处寻访武道高手,萧别离甚至差一点就成为了传说中的“天地剑仙”。
天地剑仙,是江湖中用剑之人的至强境界。
只是,偌大的江湖之中,有资格和实力成为天地剑仙的人并不多。
而萧别离,毫无疑问就有这个资格,他甚至已经达到了一甲子内剑客的巅峰。
可惜本有成为天地之下剑仙资格的萧别离,在二十年前发生了意外。
二十年前,儒家二当家颜果子在琅琊山巅约战藏剑山庄萧五少爷,也许对方的实力比萧别离要逊色许多,但是不同的是,对方是一个女人,一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女人。
萧别离爱上了她,爱上不该爱的人,结局自然是惨淡,萧别离被一剑刺下了琅琊山,所幸被当时四处游历的西秦公子刘不移给救下,不然时至今日,江湖上怕是再也见不到此等人物了。
刘争看这再次穿上华贵衣裳颇有些不自然的福伯,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子,柔声道:“委屈你了。”
福伯摇了摇头,剑柄脱手,肩头扛着的惊雷剑轰然飞出,整把剑带着呼啸风声先是破空,而后又垂直而下,狠狠地钉在了演武台中央,巨大的声音引起了场边所有人的注意,有识货的人盯着剑鞘之上的五颗璀璨天晶石震惊不已。
福伯放声大笑,夹杂这浑厚真气的笑声盘旋在整个东齐王宫,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后,福伯声音洪亮,洒脱道:“如果还有人不服,问我,再问我的剑。”
临淄城朱雀坊,圣贤山庄。
与佛道两家不同,自孔圣人建立儒家之后,走的一直都是上层路线。
孔圣人周游列国,虽然见遍了民间疾苦,但是来往的无不都是各国的公卿王侯,备受君王恩宠,所以作为儒家的大本营,圣贤山庄没有选择建在某个高入云端的名山之上,就那么光明正大的修在了临淄城中。
一身杏黄儒袍的儒家大当家东野升调侃道:“果子,听见没,你觊觎多年的琅琊公主被那秦国公子示爱了,哈哈,公主要是跟人跑了,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徒弟人选不?”
被唤作果子的中年女子此刻正在树下盯着枝桠发呆,听到有人说话,愣了一下子才忽的发现有人在调侃自己,素手轻轻拨开面前的枝桠,露出了一张绝美的面庞,一身蓝衣,女子如画,正是儒家二当家颜果子。
果子没有说话,只是摇头,抬头盯着头顶上的枝桠,继续发呆。
东野升大感无趣,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叹气道:“都二十年了,你怎么还没从萧五少爷那件事走出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萧别离坠落琅琊山后,儒家的弟子下去仔仔细细找过好几遍,不仅没有发现尸骨,甚至没有发现一丝血迹,似这种人物,要是能被你一剑杀死,那天下男儿,可都不用练剑咯。”
颜果子思绪飘散,平淡道:“我知道他没死,我就是想再见他一面。”
二十年前,萧五少爷成为绝世大宗师,名动江湖。
而她颜果子,仅仅是初出茅庐的儒家圣女,修为不过先天九重。
五少爷游历天下,在王宋昌林郡与她相遇。
第一次遇见,是自己坐在客栈之中吃饭,当时颜果子初出江湖,并不知道自己的绝世容貌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刚刚出东齐不久,便被人盯上了,如果不是忌惮自己儒家圣女的身份,只怕一定会有人把自己掠走。
而萧五少爷,仅仅见了自己一面,就一直跟了自己三千里,从南到北,由山走海。
“你信一见钟情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其实本来我也是不信的,我以前觉得世间能在一起的江湖儿女无不是经历过一些刻骨铭心的事以后才会两情相悦,可是我不一样,坦诚说,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这些话以前我没跟其他的女子说过,以后我亦是不会再对他人表白心迹,遇见你以后,我才觉得我萧别离这些年辛苦练剑,不算白费。”
颜果子脑子里全是萧五少爷的身影,当年他跟从自己三千里,那里是什么绝世大宗师?分明就是任劳任怨的跟班随从,若是没有萧别离保护自己,这狗娘养的乱世江湖,只怕早把自己吃的渣都不剩。
“我这些年辛苦练剑,名动江湖,可是我依然满是遗憾,我也羡慕平常人的生活,直到遇到你,我终于觉得辛苦不算白费。”
“我萧别离喜欢你啊,颜果子,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开始喜欢,我生下来就两个目标是上天注定的,二是成为天下第一,一就是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只要有我在,我不允许这世间任何人伤害你,此剑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此剑从此往后只守护你一个女人。”
颜果子转身背对东野升,轻轻擦拭眼角泪水。
每一次看到你萧别离的脸,我都深深的被你打败,我知道你不可能被我一个弱女子就一剑杀死,可我真的,真的再想见你一面。
你可以慢些来,我会等。
东野升只是摇头,他自然知道萧五少爷四个字在师妹心里的重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问道:“眼下西秦公子可是光明正大的去王宫抢人呢,你难不成就那么看这琅琊公主被那西秦公子拐跑?”
果子似乎突然有些不高兴,以手作剑,猛地一挥,瞬间四周激荡起了漫天的尘土,夹杂着充盈剑意的泥土落地之后迸出无数坑洼,漫天剑气里果子却是平淡开口道:“我跟你打赌,琅琊公主一定不会跟秦国公子走。”
东野升戏谑问道:“赌注呢?”
果子忽然笑了。
一袭蓝色儒袍,黛眉如画,肤白如雪,国色天香的果子大方道:“听你的。”
东野升戏谑之心更重,脸上挂着完全不符合儒家大当家身份的无良笑容眯眼道:“谁输了就给对方洗衣服,一年!”
果子明媚一笑道:“好”
东野升挥了挥手转身就走,绕过一个走廊以后又偷偷半蹲小跑这溜回来悄悄看着树下继续对着无数枝桠发呆的果子,鼻头一酸。
联想到作为师兄弟们最疼爱的小师妹颜果子这些年的处境。
一生只为一个儒字,无夫无子女更无徒弟。
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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