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拦住小女孩的爸爸,质问:“你有什么事?”
这个中年男人搓着手,嘿嘿笑,看上去没有恶意:“马师傅在吗?”
他的态度不像是找事的。再一个,真要是打上门来不可能只有他自己,肯定带着三姑六婆。
我带他进了公司。义叔两口子还没走,义婶在核账,义叔蹲在地上拾掇骨灰盒。看到他进来,义叔的脸色不好看。
义婶还以为有买卖上门,过来迎:“兄弟怎么称呼,遇到什么事了?”
小女孩的爸爸来到义叔面前,突然鞠了个躬:“马师傅,不好意思,今天误会了你,把你打了一顿。”
义叔脸色和缓,掏出红梅烟递给他一根。小女孩的爸爸诚惶诚恐接过来,两人坐在一起,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义婶不高兴了,摔摔打打,嘴里嘟囔:“你们下手也太狠了,我们家老马让你们打了就白打?腰都打坏了。”
小女孩的爸爸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义叔:“马师傅,再一次和你道歉,钱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你看今天这事闹的,我女儿到了医院后脱离危险,恢复了正常。她跟我们说,她当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走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那里好像是山的尽头,有座木头房子。她推门进去,院子里看到了死去的二伯和爷爷。两个人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院子当中,眼睛邪邪地看着她。她想跑跑不了,吓得哭也没人理,就在这个当口,她迷迷糊糊被人救了。她认出救自己的人就是你,马师傅!”
义叔抽着烟,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怎么回事?”小女孩的爸爸谦虚问。
“你女儿被邪气侵身,小孩抵抗力弱,魂魄不稳。就在那个时候,三魂走了一魂,她所见到的正是自己阴魂所感之事,说是真的也行,说是一场梦也不错。我救她之后,给她做了安魂术,现在没事了。”义叔淡淡道。
小女孩她爸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烟头烧的老长,烟灰落在裤子上,赶紧扑搂。
“马师傅,我女儿真的没事了?”他不甘心继续问。
“没事了。”义叔说:“就算半夜走坟地圈子,她也不会中邪。经过我的调理,她对阴邪之气的免疫力上了一个档次。”
小女孩的爸爸感恩戴德,就差没把义叔供起来。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义叔跟义婶在柜台后面咬了咬耳朵,商量什么。我正要走,他叫住我:“小齐,明天记得早点过来,公司开个会。”
我答应一声,心里纳闷,店里一共仨人,开的哪门子会。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进门,看到屋里来了不少人,除了义叔义婶两口子,还有王婶和执尸队的四个小伙子,还有几个人脸很生,见都没见过。
义叔看我到了,便说:“咱们开个简短的早会,人凑齐一次不容易。这次会议就一个主题,公司要进新员工了,就是小齐。他是我战友的孩子,跟了我几天,我观察一下,这孩子不错,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不但机灵还有担当,从今天起,他就算咱们正式的同事。小齐啊,做个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认识。”
我瞅瞅这一屋子的人,走到前面,磕磕巴巴做了一番介绍。说我叫齐翔,以前在职业学校学烹饪,毕业以后在饭店切墩,现在来到公司,希望和大家交朋友。
王婶说:“大家给小齐呱唧呱唧。”
一群人鼓掌。这时,执尸队的那个胖子问:“小齐,你饭做的咋样,啥时候给我们露一手。”
义叔在旁边说:“小齐,这个胖子叫王庸,是执尸队的老前辈。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好沾小便宜。”
王庸火了:“义叔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大家都起哄。我心里热乎乎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大家庭,虽然屋子里挂满了花圈和骨灰盒,可此时爱意浓浓,十分温馨。
开完会人都散了,义叔单独把我叫到后面:“小齐,你刚来,就先不跟你签劳动合同了。你家婶子现在在公司管人事,她说你有半年的考察期。你现在也算半个正式员工,咱们这底薪少,我给你开三千,不过提成另算,非常丰厚。”
他掏出红包递给我,我拆开看,里面有三百块钱。
“小齐,上次那个活儿你跑前跑后,表现不错,这算是提成钱,你拿好。”义叔说:“你跟我只要好好干,叔肯定给你带出来,让你挣大钱。”
三百块钱还不够塞牙缝的,不过一想那个活儿我也没怎么出力,就是跟着义叔来回跑腿,人家能给钱就不错了,说不给也没有话说。行啊,要啥自行车。
义叔看我把钱收了,问:“那天给小女孩驱邪,我发现一个情况,你靠近那女孩,她就表现很强烈,你一离开,她就平复了许多。”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和我的八字有关系。”我跟义叔说,小时候老爹带我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命太冲。
义叔要了我的八字,掐着手指头眯着眼算了算,脸色有些凝重,不过没说什么。他拍着我的肩:“小齐,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叔以后肯定好好带你。”末了,他又嘱咐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把正式员工的事说一下。
我给老爸打了电话,老爸挺满意,勤勉我好好努力。
我算是踏踏实实在这里干了。
时间很快,我在公司干了半个多月,活儿还挺多,几乎隔两天就得处理一起丧事,我跟着义叔跑流程。其实丧事细说起来并不复杂,尤其城市人没有农村那么多讲究。不过就是收尸,送殡仪馆,准备相关事宜,火化,墓地落葬。
大概流程就是这样,当然也没有说得这么简单,每个环节包含了很多细节。我们的工作,本质上说是和人打交道的,什么人都能遇见,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会不会法术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世间法,社会经验。
义叔这方面真的是大拿,面对各种纠纷,各种奇葩人,处理起来都有条斯理,颇有章法。他长得也成熟,气场镇得住。
跟了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也能独立跑活,和义叔说了,他还是不放心,说我来的时间短,主要是社会经验太少,看着他处理起来容易,真要让我上,指定抓瞎,还不定捅多大篓子。
还得历练。他对我说。义叔告诉我,做咱们这一行说白了就是做业务。做业务的首要奥义是什么?就是取信于人。你都得不到对方的信任,还怎么从他兜里掏钱?做这一行什么人最吃香,就是面相成熟,能镇得住场面的老油条,为什么上医院大家都爱找老医生,不见得他医术多么高明,可就是看着让人踏实。小齐,看看你嫩的,小脸溜光,胡子还没长齐呢。
我不服气,说话有点冲:“义叔,你的意思是等我熬到你这样的岁数才能接活?”
义叔眯着眼看我:“那倒不必,要想男人成熟有个很简便的方法,就是女人。这样吧,你什么时候谈了对象,我什么时候再考虑。”
我鼻子没气歪了,头一次听说出来打工要想升迁必须先找对象的。也行吧,这段时间我就当学习了。
挣的钱少,又租了房子,每一分钱我都精打细算。不能总叫外卖,不卫生不说,还浪费钱,味道也不咋地,还没有我用脚趾头做得好吃。我买了个小电磁炉。
这天下了班,我买了两包挂面,下在电磁炉里,打了两个鸡蛋。外面天寒地冻,小屋里温暖如春,我吹着口哨,用筷子搅动面条,快好的时候,倒点陈醋,放点香油,那味道绝了。
这时来了电话,一看是义叔的,我接通后问怎么回事。
义叔问:“小齐,执尸队的活你愿不愿干?”
我被问愣了:“怎么了?”
“是这样,”义叔说:“现在有个活儿很急。原来执尸队的小李子,爹得病了,他回老家了,现在四个人少了一个,三缺一。你呢要是愿干,我就让你去,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再考虑别人。”
我愣了一下说:“给钱就行。”
“哈哈。”义叔在电话里笑:“放心吧,出一趟活就给一趟的工钱,绝对不少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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