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气候回暖。
春节这一天,原本浩浩荡荡入山的周建国小队,出来的时候就只有神魂落魄的周建国与同样狼狈不堪的泷烟宁了,其余二十八人不用我问,肯定全部葬身在了冰雪之中的湘南大山了。
将鞋子脱给泷烟宁穿的周建国,赤着脚在雪地中跋涉几百公里,一双脚红 肿的像猪蹄,他许是冻的冷的,又或者是长途跋涉累的,我跑上去搀扶他时,他竟然将我看成了我母亲,喃喃呼唤着“简言”。
眼睛一瞬间就红了的我,即使忍住了泪水忍住了内心的伤悲,可还是咬牙切齿的将他狠狠的摔在了雪地上,跑回家中锁上门失声痛苦。一旁疲惫不堪的泷烟宁神色奇怪的看着这一切,慢慢的将雪地上的周建国小心扶在了肩上,跟在我身后回了家。
晚上出奇的可以看见群星,这是一个极好的兆头,意味着从今天晚上开始,湘南大山的雪将消融变为林间小溪,而同父亲周建国在我家修养的泷烟宁,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她孤独的靠在火炉,孤独的盯着火苗,孤独的思绪万千。
泷烟宁一夜未眠,像受到极大惊吓的小猫,外面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让她紧张异常,自然我也一夜未睡,偷看着她。
清晨初见阳光时,泷烟宁一声招呼未打,独自走了。爷爷眯眼看着我,带着莫名的笑。
睡在爷爷房间被爷爷精心照料的周建国,还是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清醒,可他被冻坏的双脚,即使治得好也要几个月才能下床走路。
我冷眼看着他的模样,竟是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周建国清醒后,我周立川也未与他说过一句话,因为我觉得他不配当我的父亲,更听不得从他的口中说出我母亲“简言”的名字。
爷爷倒是改变了很多,他照顾周建国的时候,我时常听到他二人的小声交谈,有说有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即感到开心又感到一点悲愤,因为我觉得,要是我有这样的一个儿子,不打死他就是我被气死......
三个月后也就是二零零一年四月一日,周建国的腿脚已经完全好了,我知道他肯定又要走了,却没想到他跟我说:“以后到了机会,我会跟你解释所有、所有的一切,那么现在你还愿意跟我回峡西么?”
他的声音不在那么遥远清冷,温柔亲切的像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我哽咽着撇过头,内心里一直坚持的某种东西却开始分化瓦解,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了当时那么倔强的我,为什么会原谅他跟他回峡西。
因为不论我如何的不愿意承认,可他终究还是我的父亲,偶尔一次的原谅原来也在情理之中,或许更大的原因还是怀恋处处方便的城市。
出行前我拜会爷爷,爷孙二俩儿红眼含泪,我看见他手颤抖的从背后拿出了卜卦,听见他对我说:“卦之一事,探天机折寿命,十之八不准,这就是我不教你的原因。”我点点头,泪水滴落在地上:“我会回来接您享福的。”
“乖孙儿,爷爷等你。”
言毕,一卦落地,爷爷声音更加颤抖的吐出了八个字:“福祸相依,人定胜天。”这是爷爷给我算的唯一一卦,模棱两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准不准。
夜空上星光灿烂,出山的小路多弯折,我一步三回头,只想着到了西安落了脚就接爷爷过来。
峡西西安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给人厚重而凝远的感觉,我从周建国那里听闻了外公外婆的死讯,出奇的很平静,路过埋葬外公外婆的墓园时,我独自一人下车去坟前跪拜了一个小时,而周建国默默无言的坐在车内等候。
一路上我们无言,他的电话却一个接着一个的响起,都没接。
周建国带我住的是一处清净的宅子,宅子是两层木制房的红瓦,院内有秋千花木。后面就是春水湖,湖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城市,宅子布局极为符合风水,常住有清心消厄的妙处。
第一晚下雨我未眠,脑子里全部都是泷烟宁的模样,我想我可能喜欢上她了。
第二天我就被周建国送往了当地的学校,那个时候我17岁以孤儿的身份读着初一,看着身边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孩子,我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而过,但也欣然接受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西安春湖区的收望中学就留下了关于我的传奇。
2001年5月10日,周建国在接了一通电话急急忙忙的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每个月我的账户上,都会定期的收到他给的一万元生活费,而整个偌大的宅子,完完全全就只有我一个人住了。
中考结束我的分数是全西安第一,老师打电话哭着求我去上学,我置之不理。
去年也就是2005年,我用着周建国给我的生活费,盘下了一个门面,专替人看风水地理,也做红白喜事还给死人办过冥婚,爷爷交给我的东西,这三年我是一样没落下。
原本想着靠这个做几年有些本钱后,就把爷爷给接过来享福,再攒一点老婆本,日子就在西安这个地方平平淡淡的过了。
却没想到你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上辈子肯定刨周建国的祖坟了,所以他这个当老子的才会这样坑儿子,从我出生就没让我过几年舒心日子。”我咧嘴笑了笑,泪水流下脸颊滴落在地,我恍然不知。
我看见泷烟宁朝我走了过来,她说:“你还是因为他下墓了,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老子啊,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我撑着冰冷的墓壁摇晃着站了起来大声笑着说:“下辈子换他做我儿子,让他也这么憋屈憋屈。”
声音回荡在墓室中,泷烟宁第一次笑了,可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滴了下来。
终归还是个女人啊,我心里这样想着出言安慰:“主墓室门没有打开,整个墓里也没有看见周建国小队的踪迹,那就证明他没下这个墓,宋朝皇室等级的墓葬,主墓室一定会有机关暗道出去的。”
泷烟宁点了点头,背起了我就走向了前方隐隐有光芒透出的墓门,她的身子在颤抖,走的出奇的有些慢,墓室中,我二人的呼吸声都比脚步声要大,寂静的让人发毛。
终于走到了墓门前,我看着花纹古朴铭刻着许多奥秘字符的巨大石门,用手触摸了一下,却奇怪的感到了一丝温热,我诧异的道:“这是一整块玉?”
一旁的泷烟宁点头道:“清河水玉,盛产于宋朝,流行于道观,被认为有镇邪的功效。”
“怎么打开它?”我问道。
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泷烟宁指了指我面前的一处凹陷,我探手进去摸了一下,似里面似乎有着一条细细的缝,借着幽暗的光芒仔细一瞧,一直挂在我胸前的那块残缺玉佩竟然安放在哪里,与凹陷处的图案正好组成了交缠的龙凤。
“按下它,墓室门就会打开了。”泷烟宁在我耳边说道。
即使有些疑惑,我也不再多想,整个手掌伸进了凹陷处,用力的往里推,继而整个墓室开始晃动,“咔咔”的机关运转声音从玉门内发出。
泷烟宁冷漠的看着我,我内心一紧后背发凉,却发现手被紧紧的卡在里面,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我开始慌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我的心头。
她在动荡摇晃的墓壁内,挽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新纹的金凤,盘起了秀发,露出了额头正中心上如一点梅花的红痣,看着我的眼神冰冷而陌生。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大雪时初见她的模样,想到了火光照耀在她脸上时的模样,想到了这一路走来她冷酷透中温柔的模样,我声音颤抖的说道:“泷烟宁,你不能这样对我。”
墓道内的摇晃噶然而止,玉门内机关运转的声音也将达到了尾声,我想起了在墓道口看到阴阳鱼图案,蓦然才想起了它的意思,原来是生人死,入阴阳,看来泷烟宁早就想要利用我了。
泷烟宁朝我走了过来,手中的匕首闪耀着锋利的光芒,我恐惧的向后倒退,可手死死的被吸在玉门内,动弹不了半分,本就断了腿在我猛烈的挣扎下剧痛无比,可怎么也赶不上泷烟宁带给我的那种心痛。
“这一路上要不是我救你,那里需要死这么多人。”泷烟宁的声音回荡着:“阴阳桥,万鬼窟,那些人可都是替你死的啊!”她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内心悲哀莫过于心死,看着她姣好的容颜闭上了眼睛道:“周建国到底怎么了?”
她顿了一顿,叹息了一口气说道:“他自然生死不知,可我有你就够了,他以为藏得住你?把你秘密从湘南带到了西安就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就以为我查不到这个墓,查不到第二块阴阳铜鱼?”
“所以你还是找到了我,为什么就需要我?”我问道,内心出奇的平静。
“不知道。”泷烟宁冷漠的吐出了这三个字,匕首在她的手心里灵活的转了一圈,最后在我的手腕、两脚处各化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出顺着地上的凹槽流向了玉门,不用多久我就会缺血死亡。
我紧紧的闭上眼,咬牙切齿的道:“你真的很冷很毒,我周立川从此刻于你不死不休,做鬼也要拿你索命!”
泷烟宁一声冷笑:“你尽管来便是。”
我此刻恨透了她。
玉门开启,我也得到了解脱,意识开始出现了模糊,我看见金碧辉煌的墓室中,泷烟宁身手巧妙的躲过了各处隐蔽的机关,跳到了中心处摆放的精致玉棺上,原来她早就暗藏着实力谋划了这一切。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阴阳铜鱼就摆放在玉棺的上面,而玉棺里睡着一个绝世的美人,面色红润神色安详,完全不像是一个死了千年的人,我靠在玉门边,以最后的力气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玉佩,喃喃自语的说道:“爷爷啊,孙子没出息,就要死在这里了,可怜还没给你讨着像那个死人一样漂亮的孙媳妇呢。”
脑海中尽是些回忆,杂乱无章,我感到了很累。
“何处歹人,动本公主的东西。”
一股阴寒的风吹过,我看到玉棺内的绝世美人竟是直直的坐了起来,紧紧的拽住了冷漠的泷烟宁,一只手还和她在抢夺阴阳铜鱼。
泷烟宁骂了一声:“妖孽。”
那从玉棺中坐起的漂亮人儿顿时怒目圆嗔说道:“哼,本公主乃鬼仙,大胆逆贼就此受死!”
从前听闻爷爷说过,人死有魂,魂魄不散为鬼灵,鬼灵修千年成鬼仙,要是有朝一日让我遇见了鬼仙,跑都不要跑,立马下跪认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万万没想到这世间真的有鬼仙这么一回事,将死的我回光返照般的对着泷烟宁大笑道:“我们俩正好一起走黄泉路,哈哈......咳咳...”
泷烟宁死死的拽住阴阳铜鱼盘,与鬼仙的争夺中不见落什么下风,冷漠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只见她口中默念法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道细微的银色闪电坏绕在她的四周,紧紧拽住泷烟宁的漂亮鬼仙,顿时惨叫连连并伴随着滋滋的声响,不得已松开了手。
“龙虎山道教密宗泷烟宁就此别过。”
身形似电的泷烟宁飞速的从我旁边掠过,气急败坏的鬼仙也立马追上,这先前还喧闹无比的墓室,又变成了寂静无比。
这样也好,死也让我死的安生点嘛。
“进了本公主的墓室,是人是鬼都得留下!”
我心里一颤,没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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