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4号,星期一。
“王先生,从事投行工作,对数字一定要很敏感,所以我的问题主要是想考察一下你的数学能力,请你估算一下13的9次方大约是多少?”
当我对着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看着他一瞬间表情变得极为丰富的脸,心里不由得冒出几分成功捉弄人之后的愉悦感,刚刚过去的这颇有收获的半个多小时,又像放电影似的在我脑海里快速闪过。
半个多小时以前,我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写一份关于一个刚刚完成的IPO项目的报告。IPO是指企业首次公开发售股份、募集资金,一般而言就是所谓的上市。手机上的闹铃忽然响了,我拿起手机一看,下午一点五十五分,又看了一眼旁边台历上今天的工作安排,两点钟我要参加一个招聘项目助理的面试,地点在9楼的小会议室,还有五分钟。我保存了文件,站起身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往身上套,就一边向外走去。
我刚一走出办公室,就碰上了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的陈敬文,今天的面试就是由我们两人负责。陈敬文是山东人,80年生的,福旦大学财务金融硕士,人生的很白净,再加上一米八出头的个子,配上一身范思哲的套装,称得上是仪表堂堂--他和我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外型比较出众的原因,所以很喜欢范思哲这种风格上有些夸张的服装,以此来强调自己的外型,而我则始终都是保守低调的阿玛尼的拥趸。
我的办公室在12楼,要去9楼的话,不用电梯,直接走楼梯,两分钟能到,到了9楼之后,再去卫生间检查一下仪容仪表,差不多要花一分半钟,然后用半分钟去到小会议室,正常来说应该还能剩下一分钟时间做准备工作,看看第一个面试人员的资料。
我和陈敬文两人一起走楼梯下去9楼,刚一走进昏暗的楼道,陈敬文就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一首,我听三姐说,今天面试的有个叫赵锦秋的女生,和我是校友,算是我的小师妹了,还请手下留情啊。”他这人是个自来熟,而且大概是因为个子高的原因,特别喜欢拍人的肩膀。
“一首”是我在公司的绰号,我大名叫常阡,后来因为我的某些缺陷的原因,就被他们取了个绰号叫“常一首”。至于“三姐”,则是项目经理章炳三的绰号,男性,河北人,福旦大学数学系硕士,陈敬文的小师弟。因为长了一张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男人、至少一半中国女人都会羡慕嫉妒恨的脸,因此2006年刚一入职的时候,就被陈敬文给安了这么一个绰号。
听了陈敬文的话,我心中一乐,于是笑了笑:“说什么留情不留情的,和尚你既然都开口了,那我照办就是了。对了,我也听柳笛说,有两个是庆华的,一男一女,虽说是我对门的,但好歹也是混过五道口的,多少都有几分香火情,你看是不是留一个下来啊?”
“和尚”是陈敬文的绰号,来源于他的名字。柳笛是我同校同专业的小师妹,2006年本科毕业之后进的公司,算是我在公司里的头号亲信。
陈敬文拍着我的肩膀,豪爽的答应了:“行,你看中了哪个,给我打个招呼就是了。”
此时,我们刚好走出昏暗的楼道,就在这短短三层楼、几十级的楼梯上,我和陈敬文达成共识,实现了利益交换。
进入9楼后,天花板上几十个节能灯管发出的亮光,将整个9楼大厅照得无比光明,我和陈敬文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对着前台的小姑娘点了点头,西装革履的并肩向卫生间走去。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我一边整理着衬衫的袖口,一边抽空给了镜子中的那个我一个冷冷的嘲笑,在一场面试开始前两三分钟的时候,我们终于把这场面试的结果基本确定了!之所以要说基本确定而不是完全确定,主要责任还是在我这里。
这次参加面试的五个人,学历全是硕士,两个庆华大学的,一个福旦大学的,一个中国国人大学的,还有一个则是从美国回来的海归,而我们只录用三个。
其中那个国人大学的叫杨建波,山西人,是我们顶头上司李坤的老乡加校友,李坤早上已经给我打过招呼了,想必应该也和陈敬文交代过,所以他肯定要占据一个名额的,福旦的赵锦秋再占一个名额,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基于我和陈敬文交换的结果,第三个名额必然要在两个庆华学生中产生,也就是说那只美利坚海龟,面试尚未开始,他就已经出局了。
其实这样的面试遴选制度,经过前两轮面试之后,剩下来的人,综合素质都不会存在太大差距,最后淘汰谁留下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再加上投行相当狭窄的人才来源渠道,几乎使得后两轮面试变成了公开的拉帮结伙、作弊。
投行的入行门槛比较高,致使这个圈子引进人才的渠道很窄,不外乎就是国内外几十所高校相关专业的毕业生。如此一来,最终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国内不到十所高校的二十多个专业,几乎垄断了国内投行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初级人才输送,从而导致进入这个行业的人,在职场里碰上一个校友的几率,就和碰上一个同省老乡的几率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大。通常情况下,这些同校、同系的校友之间,就会很自然的形成一个个的小集团。
因此,当处在我和陈敬文现在这样的位置上,事实上拥有录用谁、淘汰谁的权利的时候,我们自然而然的就会首先考虑录用自己的校友,以这样一种近乎透明的作弊手段,来壮大自己的集团、夯实自己向上爬的根基。
就比如这一次,我相信陈敬文很可能真的没有接触过那个叫赵锦秋的女生,只是听三姐跟他说了一下,知道有他们一个福旦的校友来面试,因此让我卖个人情。
我其实也没接触过那两个庆华的学生,只是听小师妹柳笛跟我说了一嘴,因为这次没有我的校友来面试,所以我没有等价的筹码和陈敬文作交换,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照顾一下那两个庆华学生。目前我们整个团队里只有卫肇川一个庆华的,而他偏偏又是职位最低的一个,因为都是混过五道口的,所以平日里他跟我和柳笛就走得要近一些,而招进他的校友来,自然会和他走得比较近。
同样的,如果我的顶头上司李坤跟我说他只是从报上去的资料中了解到有一个叫杨建波的应聘者,是他的同乡兼校友,所以让我关照一下,我也是完全相信的。
别看李坤是团队里的第二号人物,但实际上他却是整个团队里资历最浅、最没有根基的一个人。
他原本是一家世界500强央企的高管,两年前才半路出家跳槽过来的,几乎没什么专业水平可言,公司将他挖过来,主要是看中了他的社会资源,实际上他的主要工作也就是利用他的人脉资源拉来客户,之后的具体工作,则是由我或者陈敬文牵头来完成。一旦某天他背后的资源挖掘得差不多了,他自身专业水平又不行,再没有一个坚实的业务团队支撑他的话,他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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