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风习习,流风回雪。无数花草在一夜间变成了一片废墟,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像是在替谁哭泣,可热泪刚一落下就被心中无尽的寒冷冻结成了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
仿佛,只要有了这层白雪的覆盖后,别人就无法看见,那隐藏在洁白下面的,是多么的不堪与肮脏。
一道白绫横越过房梁,一双纤细的手在尾端缓缓系上一结,十指莹若冰骨,肤白胜雪。也不施任何脂粉,墨一般的青丝并未成髻,随意的铺泄开来。青丝绾君心,白首不相离!可如今情郎已逝,又何须再束发?
女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抚了抚凸起的小腹,爱怜道:“别急,一会就可以见到爹爹了!”
她将头缓缓伸入白绫,终于还是闭上了双眼:“百里珀,忘川河畔,三生石旁,奈何桥头,一定等我!”
窗外仍是呼呼的刮着寒风,漫天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紧紧的封住,想要留存住那一丝回忆,却终究还是要融化的。
五个月后,大雪终于停止,人间已是天灾连连。天界知晓了百里谷被屠之事后,欲与魔族动手。可魔族大军刚刚遭此重创,岂能再战?魔后燕南秋为了息事宁人,便将一切责任推给了带魔族进入百里谷的祭司江若愚身上,只好将那祭司的妻子和轮回血蕴杖交给天庭才得作罢。
虽然魔族此举失去了一方神器,但魔后心内却是作了另一番打算,她相信,只要江若愚一天还活着,他就始终会为魔族尽忠。
可燕南秋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几天,便传来了江若愚自尽的消息。据传,是他的妻子亲自为他送去的毒酒。
听到这个消息后,燕南秋暗自生气,她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恨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神器流入天界。她甚至一气之下想带兵打入【灵溪】州,但终究还是被魔君阻拦了下来。凭魔族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天界对抗。魔后也只得忍气吞声,生生咽下这个哑巴亏,更是气急攻心犯了病,躲到山中闭关养病起来。
百里谷中,一位白衫女子望着仙谷逐渐恢复过来的绝景,黯然失魂。慵懒的发髻垂下万千青丝,不施任何脂粉,却更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之态,一颦一笑都宛若百合。
她叫做烟城诗雨,是当今人间六大高手烟城尺之女,也是百里谷当代传人、已故的百里珀之妻。
如丝长发随风飘散开来,却再也没有能让她长发绾心之人了,她想哭,但她已经是无泪之人了,这几个月下来,她日日以泪洗面,早已流干了她所有的眼泪。所有的委屈烦闷只能憋在心里,每熬过一日,便似在剜心。
但她现在不能死,因为,她肚子里还有着百里珀的骨血,正在一天天的长大。她要为了这小生命而活着!无论多难,她都要活着!
一男子走了过来,替烟城诗雨披上一件披风:“往事何须再挂怀。公子已经谢世许久,你还放不开吗,不如……”还未等他说完,烟城诗雨便打断道:“斐挽风,你无需再劝我。他已离世,我能做的便是替他守好这百里谷。别的,我不会再想。”
斐挽风立时禁口,他知道这师娘的脾性,是无可再劝的!若是仔细看,才看得出斐挽风空洞的眼眸一点儿灵气都没有,如一潭死水。
烟城诗雨望向双眼已经失明的斐挽风:“你怨我吗,若不是我那日气昏了头,你的眼睛……”
“不怨,我永远都不会怨你!”烟城诗雨怔了一怔:“你若再如此,那百里谷当真也是留不得你了。虽说那日我自尽未成,我和我孩子的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但我也没理由受你的气。”
的确,若不是当日百里谷四位弟子闻讯而归,怎能救下奄奄一息的烟城诗雨,更合论百里家唯一的血脉?若非众人好说好劝,烟城诗雨又怎会放弃轻生的念头,决定好好抚养孩子长大?
“试问,我可做错了什么?我一心为你难道也有错吗?”
“做错了什么?”烟城诗雨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蛾眉倒蹙:“你杀了【南域】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也是为了我吗?”
斐挽风叹了一口气:“可那些都是魔族混蛋,我杀了他们不是替你和公子报仇吗?”
烟城诗雨冷笑一声:“报仇?杀我夫君之人乃是魔君,那些人不过是他的傀儡,你纵是屠了他满门那也无济于事!而你,却将他魔族外界普通百姓也杀了个精光,如此大逆不道,当日我只取你一双眼,要你用心去分辨是非,怎么现在你还不明白!”
烟城诗雨顿了顿,故意表明身份:“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也知道漠惜雨和楚飘云的心意。但不管怎样,公子,永远都是公子。而陪侍,永远也只能是陪侍。如今我已怀孕七月,不想再横生什么事端!”
说罢,便挥手而去,留下斐挽风淡淡的在原地沉默!
刚回至殿内,却看见百里谷另外三位弟子早已等候多时。
百里谷传至“屠龙书生”百里刃这一代,虽未继承九星瞳,但百里刃也算是人中龙凤,练武奇才,不仅修炼神速,心地也极为善良。四处乐善好施,这四位弟子都是百里刃曾收留回来的。大弟子斐挽风,二弟子漠惜雨,三弟子楚飘云还有四弟子浅漓月!
这风雨云月四人全都是父母死于灾荒,无依无靠,若不是百里刃把他们带回谷中,并让他们和百里珀一同长大一同习武,他们早已饿死在街头。
而这四人也算是聪慧,百里谷一门除了百里珀天资极佳,早早进入【羽化】阶段,还收服了神器之外,百里刃也是中年进阶【羽化】,所教出的弟子四位个个皆是【灵桥】九段高手。外界甚至传言,不出十年,幽居世外的百里谷将达到一门六【羽化】的鼎盛时代。更何况,还有刚嫁入百里家不久的烟城家的嫡女烟城诗雨,她从未展示过她的实力,但据传她甚至比百里珀还厉害。
人人都道未来的百里谷将会是令人战栗的极大势力,可谁也没能想到,就在百里刃刚刚夺得武林大会六大高手的名次之后,百里一门,竟被屠谷,死伤无数。还未等到全盛时期的到来,便只剩下了烟城诗雨这一遗孀带着风雨云月四大弟子重整家业,无不令人惋惜。
漠惜雨见烟城诗雨回来,急忙上前道:“夫人,如今天庭正和魔族周旋,魔族大军势力又尚未恢复,如此内忧外患之时,正是我们替公子报仇的好时机啊!”
烟城诗雨瞧她说的起劲,也无力去追究什么,只暗暗做了一番打算。
楚飘云闻得,道:“可是夫人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若这时动手,恐怕……”
烟城诗雨举起一只手:“无妨,就此时动手!”
斐挽风乘风而入,高呼道:“不可!夫人怀着公子唯一的血肉,怎可贸然行动!”烟城诗雨听不得这些,忙道:“我的事情,何时需要你来管了。”她环顾了一下众人:“今晚就去!”
斐挽风不好再说什么,待得烟城诗雨离开,才和其他三个人暗暗商定起来!
是夜,一轮圆月栖上树梢,洒下一地银华。窗外飘落进几朵寒梅,沁香袭人,一室幽香!烟城诗雨想起当日百里珀在内室悄悄对她说的话:“今日魔族大军犯我百里谷,定是不能不顾。而我如今仙身已失,修为尽毁,你又怀有身孕,是断断不能出去的!”
说着便将一个小瓶子交给烟城诗雨:“这是真正的【通天丸】,关键时刻你若服下它,便可助你解难!若我这次一去不归,你……你要替我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当时的烟城诗雨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看着百里珀决绝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极力含着眼中的泪水,哽咽道:“你在哪,哪就是家!无论今日如何,我都会守好我们的家!我会在家门口点亮一盏灯,为你照亮回家的路!夫君,你要记住,我和孩子,一直都在家中等你!”
百里珀含泪笑着拥抱妻子,深深吻了吻她的额头,哽咽道:“哪里有诗雨,哪里就是我的家!放心吧,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守护着你和孩子!”
临走前,百里珀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回头不舍地看着妻子,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我......若我回不来,你......你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求助东海龙族与极北雪域冰天雪妖一族!”
烟城诗雨停止了回忆,她默默地拿出那瓶子,倒出里面的丹药,一口吞了下去。顿觉身上筋脉紊乱,内息不稳。大股大股的热流在内脏中窜来窜去,周身大穴皆已打通,全身骨头酥软。
烟城诗雨极力压制住体内滚滚的内力,汗水一颗接一颗地滑落下来,嘀嗒不绝!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脏开始向四周蔓延开来,不断修补着身体里的不足之处,又送去源源不断的强大内力。她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似乎所有经脉全都逆行了,周身大穴也已换位,甚至连骨头都有所改变!容颜似乎更加美好,全身上下都仿佛是一只破茧之蝶,又如同涅槃火凤,重获新生!?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待她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了。烟城诗雨忙调理了一下内力,果觉法力有所增长,且已具备仙骨,白日飞仙了!五识更加清明,内息稳定,最最重要的是,连腹中不时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不可与敌对战,可今日是绝好的机会,她不能错过。更何况如今服下【通天丸】的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羽化】九段!
烟城诗雨走出大殿,至各个房间查看了一番,竟无一人!连春桃夏荷等都不知所踪!烟城诗雨连忙用法力勘察了一番,才发现偌大的百里谷中竟只剩她一人!其余弟子竟全都不知所踪。
烟城诗雨暗叫不妙,想起自己刚刚升阶,便立即踏上云端,趁着月色,御风而行,匆忙往【南域】魔都赶去!
天下九州四域,虽紧紧相连,却也是极其遥远,每一州哪怕再小也有数千万里,每一州都有数百个国家,数亿百姓。平凡人哪怕走路一生也无法跨越一个州。纵使风雨云月四弟子修为高,想要从【云梦】赶往南域也不是一时半会,起码也要一个月才能到。就算他们违命用了百里谷的【域门】穿梭而去,也要一两个时辰。
念及此,烟城诗雨忙打开谷中【域门】,穿梭而去。
待她到达魔都,刚一落地,立时盛开无数百合,再一行动,又是无数百合绽放。刚刚太过着急,竟全为发觉。这通天奇丸不仅使烟城诗雨强行升阶,还让她有了步步生花之奇特本领,不觉大喜过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高兴,她的脑海中激烈地响着一句话:“夫君,等我替你报了仇,我会守好那盏灯,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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