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常言道,人死如灯灭,魂魄托来生。
一袭忘川河,一捧孟婆汤,足以忘了前尘往事,毫无牵挂的走向下一次轮回。
杜无灵活的时候不风光,死的很凄凉。她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在一片混沌中浮浮沉沉,被零乱的回忆纠缠着不得脱身。明明感觉到往上是一片光芒普照,却身不由己地往着深渊沉下,直到暗无天日的尽头。
身体很沉重。
身侧却有着熟悉到令人不可置信的温暖。
她睫毛微颤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很模糊,斑驳的色块在眼前晃动了好久才逐渐清晰起来,辨出百鸟安居红木雕花的样式,上了极好的桐油,在收敛的光线里晕着光。
杜无灵起初愣了愣,失语良久。忽然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在记忆里古旧的样式,怔怔落下泪来。
南柯一梦最是千金难买。
自幼绝才惊艳的杜无灵怎会不认得这梨花窗,红木床?这分明是她还未入京时,在分家的小小闺房。瘦弱的身量盈盈易倒,她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若说那些爱恨分明的记忆只是一个梦境,却也太过逼真。许是上辈子重活一遍,方才卡在了这一切还未开始之时。
伸手取过一旁复刻平花的铜雕镜,镜里流光倾泻而下,刹那一室华光流转,一霎东风起,窗外桃花灿艳纷乱。
镜中人朱浆染唇,珠粉花钿,玉簪斜髻,纵然肌肤略显病弱苍白,一抹精芒划过那双剪秋水瞳,被掩盖在一派无辜水光之下,恰是她正好的少年模样。
上苍终究不算瞎了眼,她杜无灵这一世,竟然还有重来的机会!
小小的拳头在锦被下悄然握紧,杜无灵闭上眼平复那死前充盈满心的怨怼愤恨,心中却在想着不知如今究竟是何年何月,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门被吱呀轻声推开。
“无灵?”
站在门边的是个少年,身形瘦削挺拔,声音清雅悦耳,一张脸却伤痕斑驳,显得怖人。此刻他脸上却显出担忧焦急的模样,快步走上前来,开口询问。
“你既醒了,感觉如何?”
杜无灵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在少年目露不解之时,才堪堪抿出一丝羞赧的微笑:“扶苏哥哥,我没事了。”
记忆深处开始活泛。
此地是青江镇,今时今日她满打满算还不到十四岁。那年宁王叛乱,杜将军一路对战,路上与南方氏族吕家嫡女一见倾心,诞下一女,苦于战事连绵,便托于一户杜姓人家抚养,唯留玉佩一枚,上刻无灵二字。
这少年正是杜家的养子,杜扶苏,也是杜无灵记忆里最初对她好的人。
杜扶苏是在雪地里被抱养回来的弃婴,据说小时候的样子很是聪敏灵秀,却在养父一次醉酒发泄中被滚烫的沸水浇了一身,后来虽然命是救回来了,脸却是药石无医。
“你这一昏睡就是一天,这回是父亲他过分了。”杜扶苏在桌边倒了一盏清水,送到杜无灵手中,“你千万别把玉佩交出去,我会替你想办法。”
这一番话不多不少,让杜无灵想起了这件事。
这就是他们的养父做下的。这杜家的男主人叫做杜安昌,以前还算个通情达理的人,可惜眼见年岁增长,却仅有一个养子,一个亲女,一个养女,亲生儿子迟迟不来,一直后继无人,不由得就开始迷恋上借酒消愁,渐渐的脾气也变大了,动辄对家中人打骂。
这次也是杜安昌借着手头无钱的借口,企图从杜无灵手中夺走那枚亲生父母留下的玉佩,换一笔钱财,好拿去挥霍享受。杜无灵不肯,杜安昌便罚她禁食,足足三日,本就瘦弱的小女孩被硬生生饿的晕了过去。
前世杜无灵正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大病一场亏空了底子,从此头疼脑热的小病不断,一直到她死的时候,这体亏得缺陷到底没能补救回来。
思虑至此,杜无灵眉眼不易觉察的冷了三分,却在杜扶苏看过来的一瞬间又不露声色的掩下情绪。
前世若不是养母和兄长杜扶苏在这时候的悉心照料,她或许都熬不过这一年的冬天。杜无灵非草木,纵然前世死时发誓要断情绝爱,却不妨她念及别人对自己的好。她深深看了杜扶苏那张丑陋的脸,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
“扶苏哥哥,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下次不会再让你和母亲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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