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承内室到北院需经过一个大院子,一个布有假山、小桥流水的花园,一条约二里长的长廊,走至长廊尽头时,正正瞧见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裙,梳着双髻,肤白,杏眼,年龄瞧着与小北相仿的小姑娘径自走来,骆君鹤当下狐疑:咦?怪哉,小六不是从不在府内养侍女?那眼前这位姑娘是何人,莫不是童养媳?好你个云小六,竟然背着我金屋藏娇。
想到此,骆君鹤莫名气不打一出来。刚要发难询问姑娘的身份。便听见姑娘开口道:“张伯伯,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做什么?”
张管家一脸慈祥回道:“哎呀,是小鱼呀,这不是王爷来了客,老奴准备带他们去北院歇息。”
听闻张管家话,小鱼转身上下打量了骆君鹤主仆二人,旋即又向二人颔首示礼。
随后又转过身对张管家低声提醒道:“王爷有令,北院不可随意住客。即便是住,也得是尊贵身份之人。”
小鱼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自是看出了骆君鹤身份尊贵,而小北是侍从,北院是王爷最器重的地方,除了准许小鱼打扫房间,韩起与张管家照料梅树,旁人是不得入内的。如此之地怕是小北的身份也是不得入内的。又不好明说,只好说是王爷有令。
张管家立即领悟其意,一拍脑门,笑道:“哎呦,您瞧,老奴糊涂了,少主您且随老奴去北院,这位小北公子便随小鱼姑娘去西院吧。”
对于张管家的安排主仆二人皆无异议。
骆君鹤躺在北院的床榻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总觉得好多事都与以前不同了,尤其小六,十二年未见,他似乎变了,变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依旧是小六,是那个从熠国来的质子;陌生的是他似乎已经快变成真正的北定王了。
咻——噗——
忽而,几声微弱的射响声自围墙外传来。这声响隔着甚远,又使用了消音技术。却终也没逃过骆君鹤那灵敏的耳朵。骆君鹤自幼习武,武功虽不及义父,却独有一副好听力。
声响尚未消失之际,骆君鹤便一个翻身跃了起来,飞身掠出了质子府。片刻之后便又掠了回来。衣摆上还沾着一丝血迹。
骆君鹤脚刚落地便听闻围墙之外一位官兵高声惊呼道:“不好了,北面的士兵被杀了,快来人啊……”
旋即听得一阵骚动,不消片刻北墙之下聚集了一群士兵,将此处团团围住,刘捕头拨开士兵走上前,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数了数竟然有一十二人,其中有七名把守北墙的士兵,另外五位皆是黑衣且蒙着面纱。
刘捕头惊愕不已,这,这在天子脚下,质子府北墙外,悄无声息发生了命案,周围的一众士兵竟无一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捕头命人揭开其中一具黑衣尸体面纱,只见面纱之下的左脸颊刺一头青色的狼头,又命人揭开其他四具尸体,左脸颊上皆有同样的刺青。
刘捕头虽然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但是这样的刺青他却熟悉的很,还在他幼年期便总听老人吓唬不听他的孩童——
不听话便把你送去狼家堡。让狼人将你吃掉。
那时年幼,一直以为狼人便是长着狼头人身的怪物,后来渐渐长大,才知道狼人的意思,凡是入狼家堡之人,皆在左脸刺狼头刺青,并有传言,一入狼家堡,终身不得出堡。倘若谁私自出堡,便将他与他的族人一起灭掉。
狼家堡做事向来只认钱,不问善恶,收钱办事,手段残忍,在江湖之中享有恶名。如今好端端的为何出现在质子府外?
此事不可小觑。
刘捕头思来想去决定将此事上报京兆尹府。
与此同时,骆君鹤自广袖内掏出信号弹,朝着雾蒙蒙的夜空连发三下。这是溪风别院独有的信号。分三个级别,轻,重,急。三下代表急。信号发出后,自会有潜伏在岐州的探子前来与骆君鹤汇合,并将消息带回溪风别院。
夜,终于重新安静下来了。
可骆君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好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似乎将一切好的坏的都隐了去,若不是质子府外的青石板阶上还留着些许血渍和尸体,又有谁知晓质子府就在刚刚上演了一出凶险激烈的刀光剑影呢?
骆君鹤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原本以为这些年小六过得还算不错,即便不能如在自己母国那般自由,然两国早在十三年前就签署了《崤山之盟》,这才让多年无休止战争的中原得到片刻的休养生息。如今盟约尚在,小六终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眼下看来,现状和他想象的竟是南辕北辙。
骆君鹤想不出为何一个堂堂的熠国质子会惊动江湖上最凶恶的杀手组织,都说庙堂是名利场,江湖是是非地。
可眼下这江湖难道跟名利场也牵扯上关系了?
这帮江湖势力究竟听命于谁?究竟是谁要杀熠国质子?
还有当朝宰相,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二十四桥上小六杀的又是什么人?
身为北定王的小六,如今就像是被包裹了一层重重的盔甲,是个谜,拒人千里之外,骆君鹤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太多的疑问在骆君鹤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太想揭开隐藏在这岐州看似平静下的迷雾了,溪风别院作为江湖中稳定大局的存在,在整个中原都埋有自己的暗桩,别院不能明着调查的秘密,都由暗桩来完成。
可这暗桩收到他信号后赶来也需要时间,一想到小六身处在暗潮汹涌的杀机重围中,说好的要护他一生一世的,可自己终究是食了言。想到此,他的胸口便是一阵阵如浪潮猛然袭来的烦躁和愧疚,旋即从床榻起身,披了件外衣便向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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