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潢翻空际天白,鲲怒鹏骞海波击。
涌云噫气声怒号,万马驰车随霹雳。
低昂上下如桔槔,顷刻性命轻鸿毛。
赍囊负笈有夷路,一日何事常千艘。
因思羊肠盘九坂,攀援蜀道愁狖猱。
人生独处有万险,岂必此地多风涛。
愿言夷险不须问,莫负对酒持霜螯。”
正值中秋时节,钱塘江大潮浩浩荡荡而来。杭州六和寺的僧人们称其为“潮信”,因为这大潮准会在中秋佳节到来,从不早到或者迟来。当年鲁智深随宋江征方腊回程中,到了杭州六和寺,就是夜晚被这潮信惊醒,想起了当时五台山上智真长老所说的: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可怜梁山泊上的步军第一统领鲁智深终究逃不脱天命,当晚便圆寂在了这六和寺中。行者武松视功名利禄如草芥,留在了六和寺中,尽管在征讨方腊中断了一条臂膀,以后的生活必然会有些许不便,但还是活到了八十高领,得以善终。
杭州的八月天,江畔上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一般红艳,城前郭后的野草刚刚开始变黄,溪流边的垂柳依旧,可是近处看柳叶也掉落了些许,尽管有些许衰败之气,但也风韵犹存。顺着大道进到杭州城内,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车水马龙,俨然一副盛世安和之像。
城北有一家姜氏米行,是一对年近五旬的老夫妻经营的,生意不温不火,尚可顾得上温饱。老夫妻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九岁的女儿,取名姜墨千。十年前,路过一位长眉老人给这夫妻开了副药,吃了之后不到半年便怀上了这个女儿。老来得女,姜氏夫妻对女儿自然是钟爱有加,视其为掌上明珠。这墨千生的到是十分粉嫩可爱,鼻翼左侧有一个小米米粒大小的一颗朱砂痣,更显娇嫩。姜氏夫妻对女儿倒有些许溺爱,随便教了些念书识字,但墨千活泼开朗,也不认真学。
这日,墨千在街巷里玩耍,看到了两个富人打扮,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穿紫衫的说:“钱塘江大潮这几日就要来了,据说大潮汹涌壮阔,乃天下之奇观,观潮的人也有成千上万,人山人海十分热闹。”穿白衫的附和道:“是啊,再走几十里路就到了,常常听人说起这大潮的气势恢宏,咱也要去见识见识。”墨千听了之后,歪着小脑袋想,常听爹爹说他去进货也得到几十里外的地方,一天之内就能回来,这看大潮的地方应该不会太远,那我也要爹爹带我去看看。
“爹爹,爹爹”,墨千跑回了家里“我要去看大潮”。姜老汉正在把几个袋子里的米倒到米缸里,而姜氏坐在井台上缝补装米的袋子,还叹气道:“最近这老鼠越来越多了,几窝老鼠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米了。”
姜老汉放下手头的做活,问:“看什么大潮啊?”“钱塘江大潮,我听人说可好看了”千千昂起头,嗲声嗲气的回答爹爹的话。姜老汉接着干起了手头的做活说:“好啊,看大潮自然是要去盐官了。不过要想去得问问你娘,她要愿意咱就歇两天,套上骡子去看看。”
那边姜氏头略微抬了抬笑道:“老头子,什么时候倒想起跟我商量事情了?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第二日,老夫妻起了个大早。姜氏在灶房里烙了几张面饼,几张米饼,还煮了两个鸡蛋。姜老汉喂饱骡子,套上了车子,仔细查看查看车轮子,扫干净车厢上的木板,拿了个旧褥子仔细铺到上面。又叫醒墨千,饱饱吃了一顿饭,姜老汉赶着车全家人上路了。
从杭州到盐官的大道上,人来人往,有骑着高头大马三三两两的富家子弟,有打着旗号乘着轿子跟着下人的官宦人家,有挑着箩筐或者提着竹篮的平民百姓,但多半都是去看钱塘江大潮的。姜老汉一家行了半日,看到人流越来越密,就知道将到盐官的观潮地点了,一家人停到一个大榆树下,夫妻俩吃了些面饼米饼,又剥了一颗鸡蛋给千千。煮鸡蛋白白嫩嫩的,千千拿着蹦蹦跳跳。再往前走,像是集市一般,卖糖人儿糖葫芦的,卖手链香囊的,卖布匹绸缎的,卖馍花糕点的,好不热闹。
一家人随着人群登上了海塘大堤。宽阔的钱塘江横卧在前方。江面很平静,在阳光下笼罩着一层蒙蒙的薄雾。镇海的古塔,亭子屹立在江边。远处,几座墨绿的小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午时已过,远处的海上传来隆隆的响声,像极了闷雷滚动,顿时人声鼎沸。千千被父亲架在了勃颈上,看到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白练,白练迅速向这边移动过来,逐渐地变长变粗,横贯江面。再近些,只见白浪翻滚,形成一道数丈高的白色城墙,就像杭州城的城墙一样。白色城墙撞击在海塘大堤上,瞬间山崩地裂一般。墨千尽管活泼胆大,但也被吓得尖叫不停。
这真可谓是“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
午后的光景很快过去了,不知不觉天色将晚。观潮处的夜市更加热闹,这边卖花灯的,那边几个江湖艺人卖艺,再那边买宵夜的,比白天的热闹更胜了几分。千千还在闹着一会看这个,一会买那个。姜老汉抱起千千,道:“咱该回去了啊,不然在这里受冻不成?”八月的江南,夜晚已经有了浓重的凉气。千千也觉得有些冷了,略不情愿地点点头。姜氏抱起墨千,把第二颗鸡蛋给了她。
天色已暗,路上行人稀少。借着月光,姜老汉赶着骡车跑在大道上。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了骡车旁,依偎在姜氏怀里的墨千被夺到了一个蒙面执刀大汉手上。姜氏还未反映过来便被那汉子一刀刺死,汉子一手抱着墨千,一个腾空跃起便翻到了骡车的另一侧,那只手拿刀架到了姜老汉脖颈上。姜老汉脸色乌青,双腿不住哆嗦。千千突然受此惊吓,已经面色蜡黄,说不出话。
“你这个卑鄙之徒,快放下孩子”后面一个身着红衣,顶戴红帽,新郎模样的青年怒吼道。
“哼,”这汉子冷笑道,“我只是不想跟你纠缠罢了”。说毕,略微转动刀锋,左臂一抽,姜老汉瞬间断颈而亡。又扔下刀,左手从腰间摸出三枚银针,向前一甩,三枚银针便齐发出去,直至那青年面部而来。那青年大惊失色,迅速向后躺下,两手撑地,最下面的那枚银针“噌”的一声擦着青年的鼻尖而过。三枚银针“嘭嘭嘭”整齐的射进了后面的一颗碗口粗的柳树上。这汉子又把右臂用力一掷,墨千被掷了三四丈高,大路的旁边就是小河沟,里面满是乱石,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摔下去必死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那刚刚站好的青年奋力一跃,竟跃出了两三丈远,稳稳地接住了墨千。墨千这才回过神来,放声大哭。而这时那汉子早已逃了。那青年也不住伤心,痛惜道:“都怪我学艺不精,结果白白葬送了两个无辜人的性命。”说着抱紧了怀里痛苦着的小墨千。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青年道:“小姑娘,你父母都被奸人所害,你先跟着我来叔叔家吧,你父母的尸首咱过会儿再来安葬。”
千千早已哭肿了眼睛,还是不住抽泣着点点头。他们将要离开时,突然轰隆一声,那棵被射了三颗毒针的柳树竟然从中折断了。原来这银针喂有剧毒,腐蚀性极强,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腐蚀断了碗口粗的柳树。这青年大惊失色,心想:这定是烂柯山白溆堂的银草芙蓉针了。此针可千万不能被其优雅的名称而迷惑,它是由一种罕见的银色芙蓉花提炼的剧毒喂至而成。这时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莫非这飞贼是紫蚕派的人?”
这紫蚕派是江湖上一个门派,历代帮主极善用毒。此派总派在祁连山,而在四川峨眉山,浙江烂柯山等地都有分派,每个分派都有自己独门炮制的毒。银草芙蓉针便是烂柯山分派的特色毒器。这青年由于偶尔结识一些江湖人士,便也听说过紫蚕派。
原来这新郎模样的青年名叫李粒山,就住在三里半外,家境富庶,不过从他爷爷辈开始就是一脉单传。家中素无习武之风,不过粒山自小身体瘦弱,父亲也常请一些武林人士来教他习武,以强身健体。不过粒山更喜功于诗词书画,常常手拿折扇,到处拜访交友,吟诗作对,对酒当歌,不过把习武作为读书之余的活动筋骨罢了。可这十几年下来,却还是有拿得出手的几套功夫。
今日是他新婚之日,新娘是杭州城内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两人在今年三月十五到杭州六和寺上香之时暗生情愫,男方家前去提亲,水到渠成,定于今日成亲。谁知洞房花烛时刻,竟然从房梁上跳下一个蒙面飞贼,打伤新娘,还放火差点烧了新房。李粒山怒火中烧,前去追赶常飞贼,这才导致了姜氏夫妇被害。只可怜幼小的千千,平白无故就丧失了双亲。
李粒山带着千千,远远望见了家门。可到了大门口,却发现家里极其安静。一推,大门就被推开了,李粒山感到十分诧异。大声的喊了喊“王海,王海”也没人答应,平时他准会低头哈腰的跑出来,一口一个少爷地围在他身边。
他放下千千,推开了耳房的门,刹那间,一个死装极惨,面容极其恐怖的尸体向他倒来,吓得粒山赶忙倒退一步,仔细看去,这就是王海的尸体啊,脖子上已经黑乎乎的被腐蚀了一个大洞。
他瞬间疯了一般的往正厅奔去,正厅里倒了两具女丫鬟的尸体,死状和王海几乎一样。他又往后堂奔去,看到了他一生最令人崩溃的画面:母亲已经中毒死去,父亲面色青黑,瘫在床边奄奄一息。李粒山浑身哆嗦着扶起父亲,颤抖着说:“爹...爹...孩儿为您运气疗伤。”“没...没用的......紫蚕派的人还是...还是找上来了”李粒山父亲用最后一口气续道:“为我报...报仇。”说罢,吐了一口青黑色的血,仰头而去。
他悲痛异常,和姜墨千一样痛哭不已。这时他听到后院有异常声音,到后院一看,原来是还没入洞房的新娘,正要上前,新娘却惊叫:“别过来,敢上前一步试试,看粒山不杀了你。”说完又开始声泪俱下“公公婆婆都被你杀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说着哆哆嗦嗦往后缩去。原来新娘已经被吓疯了。
李粒山披散着头发,瘫坐在院子中央,朝天怒号:“老天爷啊老天爷,我李粒山做了什么孽你要这么惩罚我。”说罢,空气里竟然悠悠飘来一句话:“李寄书,我说过十九年后会来兑现承诺的,哈哈哈哈。”李粒山听完突然起身怒吼:“你是谁啊,出来啊,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再也没有了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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