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傅遥所知,太子崔景沉兄弟排行老三,是当今圣上与已故的结发妻子,昭惠皇后唯一的孩子。
单从血统上来讲,这位三皇子已然是绝无异议的太子人选。
但傅遥却听说,当今太子不光暴戾无能,还十分贪图享乐。
不只在东宫之中大兴土木,修建了水阁,戏台,还豢养了一众伎人供他取乐,夜夜笙歌。
如此做派,怎配为一国储君?
而当今圣上,大约是顾念与昭惠皇后的结发情分,不但不督促其收敛,反而听之任之,更加纵了太子妄为。
算来,等转过年,太子也该有十七了。
这都到了能娶亲婚配的年纪,就算是再年少轻狂,也该轻狂到头了。
可话又说回来,太子来日真的肯乖乖纳娶太子妃吗?
傅遥听到的流言可是说,太子似乎有龙阳之好。
其实这也不能怪旁人乱说,试想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身边连半个近侍的女人都没有,却到哪儿都带着忠勇侯家的小公子,怎么能叫人不多想。
虽说忠勇侯家的小公子周佳木,是太子的伴读,打小就跟在太子身边。
可眼下,太子都已经过了去尚文馆做学问的年纪,周小公子本不必再形影相随的。
可是却……
傅遥认为,这世上大约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她相信太子或许真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却不相信对象会是周佳木。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周佳木是个如假包换的小男子汉,年纪小小,就一身君子的气派。
加之,忠勇侯周珩为人耿直,对儿女管教甚严,所以周佳木绝对不会,也不敢陪着太子胡闹。
要问傅遥如何知道这些。
那是因为傅遥的爹爹与忠勇侯周珩是莫逆之交,还是拜把兄弟,情同手足。
而这句情同手足,绝对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当年,傅遥的姑母贤妃,因被污以谋害皇子宫嫔的罪名,惨死于后宫倾轧。
傅遥的爹爹,惜妹心切,虽懂得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却不能任由妹妹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含怨而亡。
于是多番上表,请求皇上彻查此事。
而正是因为这些合理且正义的进言,傅遥的爹爹,时任中军大都督的辅国公傅正卿,才被污以怨怼皇上,意图谋反的灭族大罪。
旁人不清楚,傅遥心里却明镜似的。
她姑母入宫多年,高居四妃之一的贤妃之位,向来都与人为善,这是宫中有口皆碑的事。
以贤妃的端方仁善,是绝对不会,也没理由去戕害任何人的。
而她的爹爹辅国公傅正卿,人如其名,是皇上最正直忠诚的臣子。
可以这么说,若傅正卿会反,那天下人就都有可能揭竿而起。
然而在圣上的雷霆之怒下,整个朝堂上,唯有忠勇侯周珩肯站出来,冒死替他一家求情正名。
甚至在他一族被害家破人亡之后,也辞官再不上朝,可见忠勇侯为人是何等的刚烈仗义。
当然,忠勇侯胆敢如此不计后果的公然驳当今圣上的面子,也全仰仗忠勇侯周氏一族是皇上生母,已故的恭肃周太后的母族。
否则,忠勇侯一家只怕也难以保全。
傅遥清楚的记得,她儿时曾见过周佳木几回。
尽管当时,他俩年纪都还小,却也能看出,周佳木是个稳重正直的孩子,毅然决然不会随太子同流合污。
所以对关于太子与周佳木的流言,傅遥不但不信,还嗤之以鼻。
……
又在路上颠簸了七八天,听刘头儿说,他们最快明儿傍晚就能到凉州大营了。
凉州地处幽州以南,傅遥原以为凉州的气候多少会比幽州温暖些。
而凉州的雪,也的确没有幽州下的频繁,但感觉却比幽州更冷,是能侵入骨髓血液的干冷。
赶路的这些日子,傅遥一行,鲜少有机会能投宿在驿馆,几乎都是点堆篝火露宿在道旁。
一早就听说,今夜或许能赶到定安县的驿馆借宿,傅遥还高兴了半日,心想总算能借点儿水洗把脸了。
谁知一行刚到,就听说太子正在驿馆中休息,所以他们只能在驿馆外扎营。
今夜是个难得的晴朗之夜。
隆冬的夜晚,很少能在天上看见星辰。
尽管与夏日的夜空相比,冬日的星光单薄而稀疏,却比一轮孤月高悬来的热闹些。
傅遥披着厚被,抱膝坐在马车窗边,透过窗缝望着天。
今夜真是安静,安静的叫人害怕,若非偶尔有全副武装的太子禁卫军巡逻经过。
傅遥只当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傅遥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觉得孤独的人,但当黑与冷一起铺天盖地的向你袭来之时,实难招架。
夜黑的深沉,冷意前所未有的强烈。
此刻,太子在驿站内高床暖枕,而他们这群罪奴却因不能扰了太子安歇,不允许点起篝火取暖。
为不活活冻死,傅遥觉得今夜,又注定是个不眠夜。
“砰砰”几下沉重的叩窗声,傅遥这才回神。
没等傅遥看清来者,一个滚烫的汤婆子就从窗口塞进来。
傅遥赶忙支起身子,借着月光望见了刘头儿匆匆走远的背影。
傅遥不禁感慨,这一路多亏有刘头儿关照,叫她少吃了好些苦。
看来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傅遥赶紧用被子将汤婆子裹起,抱在怀里,跟得了个宝似的。
没一会儿,昏沉的睡意就侵袭而来。
恍惚中,傅遥猛然听见有谁喊了一嗓子什么。
然后就是些乱糟糟的呼喝声,锐器的撞击声。
傅遥只当自己是在做梦,但吵闹声越发响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傅遥惊醒,这才意识到那些声响都不是来自梦境。
她切实听到了刀剑的碰撞声,听见一片混乱中有人在喊,“驿馆走水了!”
走水了?傅遥一怔,立刻起身扑到窗边,才见不远处的驿馆已经被熊熊烈火包围。
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的透亮。
大火中,至少有几十人在浴血厮杀,场面之惨烈,叫人目不忍视。
傅遥惊愕不已,却也没乱了方寸。
她意识到,这伙杀人放火的狂徒,八成是冲太子爷来的。
马车外打作一团,傅遥也分不清眼下究竟是哪方占了上风,她只知道太子不能死。
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太子的陪葬。
傅遥并不怕死,但在未能替父雪冤之前,她还不能死。
所以,她不能傻傻的躲在这儿坐以待毙,她必须要想办法保全自己。
傅遥正焦急的思量着,她身处的马车却猛然一震,紧接着便如脱缰了似的,横冲直撞的狂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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