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仁人方才特意警示,我李家也即将大难临头了!”
此话一出,房中众人大吃一惊,李慕兰忙问:
“爹爹,怎么说?”
“日前以‘勾结杨玄感谋反’罪名被诛灭全家的右骁卫大将军李浑,你们知道他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吗?”李渊叹气,“仁人私下向我透露,根本不是什么谋反,而是——早在先帝当朝时,就曾做过一梦,梦到洪水淹没帝都,水中只有一棵李树昂然挺立,先帝竟因此而舍弃地势低洼的旧汉京长安,另建此新都。不久之前,主上再度梦此恶兆,询问巫人,巫人竟然说,这是注明姓李氏、名中带水旁的人要造反灭隋……”
众人望着姓“李”名“渊”的一家之主,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李浑不但自己姓名犯忌讳,就真那么巧,他的侄儿、主上的甥女婿李敏,小名还叫做‘洪儿’,这下主上还能饶过他家吗?唉,李浑灭族,下一个,恐怕就轮到……”
李渊噤口不语之际,檐外哗啦啦木叶作响,一阵冷风穿窗而入,霎时刺得人人冰凉透骨。
“老爷,”沉默片刻,窦夫人问道,“宇文三郎还说些什么?”
“他劝我先想法子向圣上表明忠心,再寻个机缘外放为官,最好是执掌一方军事,带全家离开京都这是非漩涡,”李渊苦笑,“谈何容易啊!我虽是武将之后,国朝外戚,先帝和今上却从不放心让我带兵,至今还只挂个卫尉少卿的职位宿卫,连将军都不是……”
“我也劝过老爷奉承主上保身,老爷不肯自污名声,那有什么办法。”窦夫人笑得疲倦,“不过,想想也罢了,就算出去带兵,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天下,就象一锅烧得正沸的热油,主上君臣还不住拿瓢向热油里浇冷水……四面起火八方冒烟,要靠自身武略带兵去平息民变,没指望哪……”
“我怎么觉得娘在幸灾乐祸呢?”李慕兰勉强笑道,“文帝篡周建隋,如今伪隋乱象已成,眼见也要亡国了,不正遂了娘的心愿?”
“兰儿,休得胡言!”李渊皱眉呵斥,“你还嫌我家的祸事来得不快么?!”
窦夫人倒没丈夫那么怕事,听了女儿的笑谑,只是微微一笑,躺靠在大迎枕上,叹息:
“是啊,杨家的报应到了,娘该高兴才对,可是——”
黝黑清澈的眸子波光流转,目光拂过床前丈夫儿女的面庞,又转向窗外高远的云天,似是要穿透缕缕白云澄蓝玉宇,窦夫人的声音也空灵遥渺得不象对面倾诉了:
“报应……究竟是什么呢……瑕儿的先祖拓跋家被高家篡了位,可瑕儿的父亲娶了高家的小姐……宇文家也废了拓跋家的皇帝,可宣帝的五位皇后中又有拓跋家的女子……乐平公主杨丽华先是宇文家的媳妇、北周朝的皇后皇太后,可她儿子的皇位被她父亲夺走,她母亲取代她,成了皇后……南朝北朝世代为敌征战不休,当年的晋王杨广领兵南下,灭了南朝,可他又娶南梁帝室的女子为妻,立为现今的萧皇后……南陈后主被隋军俘获亡国,他的亲妹子成了文帝宠妃,亲弟弟陈叔达至今在朝中为官……这些家族打打杀杀,你灭我我灭你的事,真的有那么要紧吗?”
“……娘?”李世民有点不解地问,“你不恨杨家了?”
“舅舅的仇家?”窦夫人自我解嘲地一笑,摇头,“没有那么简单了,没有那么简单了……说良心话,舅父创下的家业,不是亡在隋帝手上,而是亡在他的亲生儿子宣帝手上啊……前人栽树,后人只会乘凉也罢了,可这后人蠢到抡斧子砍掉树木卖钱,还能让别人再说什么呢?要恨,要悲,不如悲恨这些家族一代又一代,就在这个栽树砍树的怪圈子里打转吧……”
“树倒了,我们这些倚傍着树木的猢狲也就得散了,砍杀出一道路去另寻新树,”李渊不自觉接上了妻子的话茬,笑得辛酸,“每逢天下大乱,我们这种军功世家,不都得血洒疆场马革裹尸?早的不说,我的大伯和二伯父,可都是跟从着祖父在沙场上战殁的,当年都还只有世民这么大年纪,连子嗣都没留下……”
话说出口,李渊才想到在次子的新婚次日讲这些,未免不大吉利。扫一眼儿子,却见这孩子毫不在意,反而满脸兴致勃勃:
“爹娘说得虽是,但天下大乱,也正是出英雄之际哪!我李家将门世族,威望素著,大哥我们兄弟又是自小受爹娘教诲,习学文武弓马娴熟,要是身处太平盛世,还真无用武之地呢!”
听他说得天真,李渊夫妇相视而笑,窦夫人摇头道:
“少年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在你眼里,盗贼蜂起万民流离,就只是给你创制的建功成业时机?昔年魏武有诗云: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才是身经百战胸怀天下的宿将心声……”
喘息片刻,窦夫人温柔而悲哀地望着她向来爱重的次子,轻声问:
“世民,你记不记得上次陪娘出城去散心,看见的那些缺手少腿的百姓?那些……为了逃避修宫室、造龙舟、征辽东种种徭役,自己砍断手脚,还称之为‘福手福脚’的庶民……”
她看到儿子在点头,但仍然一脸的不以为然表情,显然在他少年豪壮的心中,那些卑贱庶民的生死疾苦,远远比不上自己征战沙场名扬天下重要——这也怨不得他,这孩子生于开皇治世,长于大隋盛年,又出身关陇贵族,耳中听到眼里看到的,都是隋军东征西战无敌于天下的显赫声名,哪会真正了解“乱世人”的困苦哀戚……
做母亲的暗暗叹息,眉眼却是舒展的,无法对这个冒失莽撞、然而英俊锐利得如同新硎宝刀一般的儿子有任何不满嫌弃。
——十五年前李世民的出生,仿佛是撞开了李渊的“子嗣运”,三五年间,窦夫人和妾万氏连生三子,李家转眼就从独苗承嗣变成芝兰满堂。
按常理,处在兄弟行次中间的那一个往往容易被忽略,但在李家,二郎世民却始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这固然是因为他出生时那些滚滚而来真假难辨的“吉兆”,但相比之下,后头几个儿子来得太快太集中,减弱了李渊夫妇得子的惊喜感也是事实。
就是大郎建成,生下他时夫妇俩当然也欣喜万分,但少了那不得子的九年间所经历的漫长期盼、渴望、疑虑、忧心、焦灼……也难怪李渊夫妇格外钟爱这个一出生就化解了他们心头重压的次子。何况,这个孩子不但长得俊朗可爱,而且自幼聪明活泼,口齿伶俐,特别会讨父母欢心。每当他淘气得出了格闯下祸事,李渊窦夫人再怎么下定决心严惩不贷,也往往被他撒娇耍赖插科打诨地一言解颐,就此蒙混过关……
只是,父母的偏爱护佑,可以在家中保得这孩子平安顺遂,但他走出家门投身于乱世洪流中后呢?假若还是这般骄悍自大的脾气,谁又能象母亲一样时时提点、处处呵护着他?
心头涌起混杂着骄傲与忧惧的思绪,窦夫人只觉浑身无力,气息散乱,方才那一阵子的精神气力大潮退却般无影无踪。自知是劳心太过了,往日几个月内也未必能说完今天这些言语,如今胸中提着的一口气渐渐消散,她眼前如有黑幕徐徐落下,在丈夫儿女越来越遥远的呼喊声中,沉沉陷入无知觉的世界。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睁眼只见红烛高照,一家人都围在床前,女儿和媳妇哭得双眼通红。
窦夫人吸一口气,自觉四肢百骸己非已所有,胸中空空荡荡不着边际,就连狠狠呼吸一番都做不到了。困难地转着眼睛,望过坐在床边执着自己手臂的丈夫,望过神情忧虑的长子建成,望过满脸急切的次子世民,望过苍白病弱的三子玄霸,眼角顺带扫过了躲在哥哥们背后的小儿了李元吉半个身子,长媳王氏和次媳长孙氏也都侍立在一边,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唯一的亲生女儿身上。
“兰儿……”
李家三小姐跪倒在床边,俯耳上去:
“娘……”
“你要……替娘照顾好你爹和兄弟们……”四十五岁的窦夫人唇角掀动,安详微笑,“他们男人家……有些事……永远……不懂……”
最后一个“懂”字,她并没有能吐出唇外,明灭的烛光带走了她最后一点力气,使她在震天的哭喊号叫声中,轻飘飘沉落入甜美而永恒的黑暗。
时值隋大业九年冬初雪之日,长安的天空和大地被洁白无垠的厚重覆盖。
李府正室外,一个十岁的少年走出忙乱悲泣的人群,背靠廊柱仰面望天,凝视着雪花一朵朵飘下,眸中无泪,只有茫然。
他也有着李家男人轮廓鲜明的混血儿外貌,身型虽然还远未长成,却已显露出粗犷威猛的架势,其实,他的五官都可以用“端正”来形容,但一道从左额而起、至右下颔而止、横亘整张脸孔的青黑色胎记,却无可挽回地毁了他的容貌,甚至生命。
他叫李元吉,是李渊和窦夫人的第四个儿子,也是窦夫人亲生的最小的孩子,却从来不曾象其他家庭中的幼子一样,受过母亲的特别宠爱。
因为这个婴儿胎位不正又体型巨大,窦夫人生育他时几乎难产而死。好不容易生下来,美丽而骄傲的窦夫人,一看到这婴儿脸上那丑陋至极的胎记,竟然厌恶得无法控制自己,叫奶妈婢女“把他丢到外面去,不用管了!”
那时候李渊有事出差,并不在家,李家下人又早习惯了对主母的命令绝对服从。但一个好心的奶娘,名字叫做陈善意,实在不忍心毁掉这个丑陋但无辜的婴儿,自己找了间偏僻小屋偷偷给他喂奶,瞒着病弱的窦夫人,一直到家主李渊回来,才告诉他他的四子仍然活着。
从此,这个孩子就成了李渊夫妇之间唯一的裂痕,每次提起来必然会争吵。当父亲的李渊甚至给四儿子起了“元吉”的名字,用以冲淡他出生时发生的种种不祥事件,正象他们夫妇给先天体弱的三儿子起名“玄霸”一样。
可想而知,对于这个“毁掉了自己身体”又“引起丈夫对自己不满”的孩子,十年来,窦夫人一直无法完全释怀,如果说她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任性的、恶劣的、不应有的“坏事”,那无疑就是对这个儿子的冷淡和敌意,她待他甚至还不如对待并非自己亲生的第五子李智云——目前也是李渊唯一的庶生子。
长大后的李元吉,不可避免地了解到了这一切。虽然李渊出于补偿心理,对这个小儿子加倍疼爱,大哥建成也是一般,但,母爱,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替代的东西吗……
而今他终于不用再为这些事烦恼了,李元吉仰天闭目,唇角边勾勒出冷冷的笑纹。无论他怎么做,都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何况,他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
屋内光线黯淡,床边香炉青烟袅袅,素衣的女子斜倚窗边,正凝眸默读手中书卷。
李世民怔怔地盯视眼前这一幕许久,不知身在何时何处。
微微一动,发觉自己还有个身体,于是努力坐起来——在自己的婚床上。
窗边的女子回过头,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来照料他。清丽的脸庞上双眼红肿,显然也是哭了许久的,一身素白更无言地证明了一切。
“瑕妹……”李世民以手支住额头,意识仍在一阵一阵地迷糊,“我……”
“你哭昏了过去,”长孙无瑕轻声解释,“大哥抱你回房的。好好休息吧。”
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母亲翕动的嘴唇,僵冷的无呼吸的脸,自己失去控制的狂喊大叫,扑上去要抱住母亲不许她走,身后伸来的紧紧箍住他的双臂,大哥泪眼模糊的脸,自己仍然在狂呼不止,后来就没办法再呼吸,胸口越来越紧,眼前一片黑暗……
“那么是真的了?”刚刚成婚的少年怔怔地问,“我……是没娘的人了……”
胸口压迫得他曾经不支晕去的那块大石,是不在原位了,连带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一并搬走,李世民只觉体内空空荡荡,如同身在半空无可依靠,就只是不停地永无休止地下坠,坠入没边没底的深洞。他想哭,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只能张开嘴,胸膛起伏深重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有太多不明白的事想问,思绪却混沌得如同窗外阴冷夹雪的天色,心窍也麻木得象室内霜洞也似的素白。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四十五岁上就早早撒手人寰吗?为什么她不能疼爱自己一辈子吗?为什么人会有生老病死吗?
“为什么……娘身子那么弱,那天还要一口气说那么多……”
本来是想艾怨自己没能及时阻止母亲,劝她好生将息慑气保养,话说出口,李世民自己却怔忡了下,思索——是啊,母亲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从遥远的她的童年时代忆起,南北分治,周军灭齐,杨坚篡位,平陈统一,甚至开科举、修运河、征高丽……有的固然是她从未向别人吐露过的忧思秘想,大部分,却都是家人早就知悉的近代史实……临终前的其言也善,“回光返照”的那么一点点珍贵时机,她不用来交代家族后事,却扯得那么多、那么远,为什么呢?
只是有感而发地闲聊一番吗?或者,她为自己家族的前途命运而忧心,借说史讲事来揭示什么?教诲什么?表明什么?期盼什么?
眼见丈夫怔怔地出神,长孙无瑕坐到床边,小心地抚上他手背:
“二郎,我八岁那年,先父病重去世,我也哭不出来,恨不得能跟了他去……可是你我都还有高堂健在,你晕绝以后,爹爹他老人家已经来看过几次,着实为你担忧……就算只为了他老人家,你也要节哀保重才是……”
李世民移眸看妻子,凄然一笑:
“我明白,你放心……”
想到父亲焦虑的脸孔,少年又是心中一紧。推开被子坐起来,双手扶住额头,定定神,伸手去够床边叠好的白麻孝服。
“二郎?”
“我去见爹爹,”李世民边穿外衣边回答妻子疑问,“告诉他我没事了,不用再担心。”
“刚刚醒过来,还是再躺躺……”
“僵卧床上蒙头大哭无所事事,岂是我李世民所为?”向新婚小妻子露出一个骄傲却又惨淡的微笑,李家二郎口头说着,突然之间,眼眶潮热起来……
这份迟来的泪水,在他著好麻服出房,穿过被白布、素障、金银纸堆、木刻楼阁人畜、素盖幡幢、泥洹帐擧妆扮成扑天盖地银白之海的厅堂院落时,不断地渐渐发酵,而当见到父亲的那一刻,终于无法再抑制,十五岁的少年扑入膝上,父子俩抱头痛哭。
旁边服侍的下人也都呜咽流泪不止。窦夫人虽然持家严明,但赏罚有度,怜老抚幼,李家仆役对主母多是既畏且敬,也习惯了依夫人指令处置家务。如今主母卒逝,偌大一个国公府内人心惶然,仿佛塌下了半边天一般。
李家父子哭了一会儿,做父亲的率先收泪。妻子死后他已经哀恸多时,此刻疲惫不堪,拍着怀中儿子的肩膀低声道:
“好啦,好啦,你醒过来就好了……事情已经这般模样,再怎么也没办法了,你要想开些,也好让你娘走得安心顺遂……”
正说着,窗外传来李渊侍妾万氏的声音:
“阿红,快把夫人生前最喜欢的那个绿玉蝉竹供到灵前去,让夫人带走……小翠,去催催外头李顺他们,订做的金箔车银纸马怎么还没送来……明珠,欧阳太常写的那大副‘奠’字放到哪儿去了?……对呀,就是那个长得象猴子似的欧阳询,二郎成婚时堂上的‘囍’字不也是他写的吗?……呸,你懂什么,老爷说他的字好,就用他的,快去找!王保!王保!死小厮跑哪里去了?去看看二郎醒了没有……”
这万氏本是窦夫人的陪嫁婢,窦夫人卧病后,一直代主母管理琐碎家务,也该算驾轻就熟了,可她的声调里依然透出慌张与凄怆,再加上窗外李府仆役们来往跑动的脚步声、器物撞击声、呼喊应答声,更显得忙碌杂乱。
室内李家父子相对苦笑,李渊黯然道:
“你娘过去以后,家里乱成一窝蜂了……你大哥到如今一刻也没合过眼,你大嫂身子本来不好,只半天就撑不住,只能回房休息,内务是你三姐和万姨在管,外头你三姐夫和叔叔兄弟们帮着手,也是处处缺人,唉……”
李世民抹了把泪水,道:
“爹爹,我去外头给大哥帮忙吧!”
李渊微微一惊,打量这个刚刚到“舞象之年”的二儿子,唇角虽抿成了坚强的直线,沾染着泪珠的脸庞上稚气却尚未褪尽,怎么看都仍然还是青涩少年……
“你还是太小了,又哭得那么伤身子,不用勉强自己,”当父亲的抚着儿子肩上缝制整齐的粗麻“齐衰”丧服,叹息,“迎吊日,你带着弟弟们随班哭灵、叩答吊客就好,其他的……”
“娘可不希望我是个只会哭的废物啊!”一句话出口,泪水又在少年的眼中打转,这次却硬是忍了回去,“——儿子已经成家立室,爹爹就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房中素幡轻颤,从灵堂那边刮来的风带了香烟纸灰的味道,暗暗地沉落在正房寝室内,满壁肃然,水墨屏风也随之微微鼓起,又回落出轻微的哔哗声,在寂静的室内惊得人悚然一震。
“你说的是,”唐国公深思后开口,神色间少了几分纵容慈爱,多了几分庄重,“世民,你的确也到了该承担些什么的年纪……做父母的,总以为儿女永远都长不大……”
自我解嘲地苦笑一下,李渊敛容道:
“但爹爹如今要你去做的,不是在家帮忙理丧,而是远远比这重要、关系到我李氏全族生死荣辱的一件大事——你可有信心办好?”
“请大人吩咐!”唐公次子昂头答。
“好,”李渊点头,“你明日叩拜过你娘的灵位后,即行动身,去我家在鄠县的庄园,从爹蓄养的那些好马中挑出最上等的几匹,带去东都洛阳——献给当今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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