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薛宝钗
贾蓉似乎才发现贾蔷回来,猛然从门柱上直起身体,压低声音惊喜道:“蔷哥儿,你回来了?”
不过他没有说太多的话,而是从袖兜里取出一锭银子,一把拍在贾蔷手中,压低声音急声道:“老爷快要对你出手了,蔷哥儿你小心些,尽快去西府寻个跟脚靠山……我先走了。”
说罢,就急匆匆离去。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贾蓉,贾蔷长立良久后,折身开门回家。
翌日,贾族义学。
贾代儒将贾蔷的大字拿在眼前看了片刻后,颔首道:“虽然多是匠气,但比先前何止好了十倍,可见只要用心去学,总还是能写好的。”
贾蔷起身,微微欠身一礼。
贾代儒看着贾蔷,颤巍道:“虽然有进步,但字还是要练下去。唔,每日先写……五十篇大字吧,第二日交给贾瑞。”
说罢,放下贾蔷的大字页,步履蹒跚的出了学舍。
看着他的背影,贾蔷微微眯眼。
他知道,贾珍是想利用这老翁逼他打压他。
若他还是曾经那个贾蔷,这一招可能十分要命,但如今……
以一个成年人的理性,曾经海量的阅读,以及科学系统的学习方法,譬如归纳总结。
都能有效的大大提高学习效率。
如今还是馆阁体的天下,馆阁体讲究方正、光洁、大小平齐,类似后世的衡水体,科场之上,无往不利……
至于钻研书法,还是等三四十岁后再说罢。
……
荣国府,东北角,梨香院。
屋里凉榻上,坐着一娴静端庄的美人,正捧一锦帛,杏眸专注的做着女红。
正这时,一中年妇人端一银鎏青玉瓷盏进来,放在紫檀小几上后,温声笑道:“女儿,这样热的天,你怎不多歇会儿?”
妇人正是薛家的当家主母薛王氏,贾府人称薛姨妈。
而那娴静美人,则是其女,乳名唤作宝钗。
宝钗闻言放下手上女红,抬起莹润杏眸望其母浅浅一笑,道:“妈怎不多歇会儿?这会儿去老太太那里坐也早了些,姨妈怕也还在午休。”
薛姨妈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哥哥。”
宝钗奇道:“哥哥又怎么了?”
薛姨妈无奈道:“我问了你哥哥的乳母叶嬷嬷,她说你哥哥连续几日都去了族学,一早就走,下了学才回来。我寻思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宝钗闻言笑道:“哥哥日日去学里进益,妈应该高兴才是,怎还忧愁不安起来?”
薛姨妈苦笑道:“你哥哥是什么性儿,你还不清楚?他若是能安心去学里进益,怕是龙也能下蛋了。我让老苍头去打听了下,才打听到,你哥哥连日都去学里,竟是为了一个叫贾蔷的才去的。你可知贾蔷是谁?”
宝钗摇头道:“我平日里不是在家,便是同贾家姊妹们一道下棋针黹,怎会知道外面的事?”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说起来,这贾蔷还是宁府的正派玄孙哪,生的比宝玉还好……”
宝钗闻言,登时皱起淡雅的眉头来,眼中浮现忧色来。
她素知哥哥薛蟠有那方面的嗜好,如果招惹上了贾家的正派子孙,贾家人怕要动真怒了。
似看出了宝钗的担忧,薛姨妈反而笑着宽慰道:“你莫太过担忧,那贾蔷从前也是个浪荡公子,谁知一朝顿悟,搬出了宁府,回到原先家里闭门读起书来。学里贾家太爷几番提问,都能对答如流,可见是真的变了性儿了……”
宝钗这才明白薛姨妈的意思,面色古怪道:“妈莫非以为,哥哥近朱者赤,受了这贾蔷的感化,也开始用功读书了?”
薛姨妈讪讪一笑,道:“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总也有几分希望不是?不止你哥哥,就连宝玉这几日也勤着往学里去,让你姨丈都另眼相看了几分。我和你姨娘寻思着,那贾蔷若果真能引得你哥哥和宝玉用心进学,那让他当个伴读也是好的。如今他离了东府,银钱上必然不足,他用心做事,我们也可以接济他一二。”
宝钗低头思量稍许后,缓缓摇头道:“若那贾蔷果真是个贪慕富贵的,他又何必从宁府搬出来?咱们家和姨母再怎样接济,也不可能让他过上在宁府那般奢侈生活。可见,他是个心里有心气儿的。”
薛姨妈闻言,大为失望道:“那可怎么办?”
宝钗想了想后,轻声笑道:“其实也不必请贾蔷当伴读,姨母是那贾蔷的祖辈,正经长辈。让姨母出面言语一声,请他一请,给他一些好处,再托付一二,不就成了?”
……
贾族义学内。
中午午饭,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不过连着几日,贾蔷都未在学里吃午饭。
因为薛蟠、宝玉轮番请他吃了四天的饭。
也许是敬重贾蔷舍富贵保清白的勇气,又或许是因为贾蔷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气质,总之,贾宝玉很喜欢和他说话。
今日又是贾宝玉做的东道,在贾家义学不远的一处酒楼里请贾蔷和薛蟠用午饭。
贾宝玉将酒盅里的黄酒饮尽后,放下酒盅,忍不住问贾蔷道:“蔷哥儿,往后你果真一心读书考功名,而后去做官?”
贾蔷闻言侧眸看他一眼,摇头道:“我读书非为做官,我素来以为,读书在于明德,在于知礼,便足矣。”
此言就着实太对贾宝玉的脾胃了,他拍案怒赞道:“蔷哥儿此言大善!我也向来都觉得那些一心钻研八股科举的人,都是禄蠹之辈,我嗅之如闻恶臭!原我还在心中扼腕,蔷哥儿你这样的人物,怎落入禄蠹之中?不想你果然非俗辈!”
说罢,激动的又斟了盏黄酒,举杯和贾蔷碰酒。
贾蔷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后一起饮尽,呵呵笑道:“说实话,我勤读此书,只为自保。论内心,实不爱八股之术。我也不信做得好一篇锦绣文章,就能治国安邦。只是这些话,宝二叔万莫告诉旁人,让族中长辈知晓,我就遭殃了。”
宝玉连连摆手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薛蟠在一旁哈哈大笑道:“怪道我总觉得和你投缘,原来咱们都是一丘之貂……”
“快住口!”
宝玉闻言半口黄酒喷出,边咳嗽边哭笑不得道:“谁跟你一丘之貂了?那是一丘之貉。”
薛蟠怪没意思道:“我管他是貂还是貉,总之,都是不好读那劳什子书就是了。这族学也没甚鸟趣味了,等明儿我再请一遭东道,就换个地儿去热闹,不陪蔷哥儿继续耍了。”
以他的性儿能在贾家族学连待四五日,已经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贾蔷轻声笑道:“吃了薛大叔和宝二叔几日了,明天也该我来请一回东道了。”
薛蟠打了个哈哈,笑道:“蔷哥儿,如今你身上怕也没几两银子了,还是留着好生度日吧。我原想着接济你一点,可是宝玉说使不得,没得惹你不高兴,也就罢了。明儿还是我请东道,但不在这,要在锦香院。兄弟我给你点个头牌,包你去去晦气,哈哈哈哈!”
贾蔷微笑道:“薛大叔,明天还是让我做东吧,不会花费许多,但我保证,这次吃的美味,是你和宝二叔第一次尝到。”
薛蟠闻言,登时来了兴趣,高声道:“果真还有我不曾尝过的美味?”
贾蔷还未回答,就听包厢外传来一道爽快笑声:“里面的可是文龙兄和宝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