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被顾莞宁俏皮可爱的样子逗乐了,满口应了。有意无意地又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硬生生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给太夫人请了安之后,顾家的晚辈们先行告退,去了族学。
顾家族学就设在定北侯府。从后院划出一大块空地,拉了围墙,另外开了门,便于顾家儿郎进学。
顾家的族学还特地设了女学。每日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学习骑射武艺。
顾谨言随着堂兄们一起往外走,漂亮的小脸上没有笑容,有些低落。
姐姐今天是怎么了?
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母亲不喜。
而母亲,口中说着不介意,看着姐姐的目光却是那样冰冷不善……
母亲这么疼他,对姐姐却一直不冷不热的。
他已经七岁,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有些事,他已经渐渐看出不对劲了。
父亲死了,二房只剩他们母子三人。他们应该亲密无间,应该是世上最亲近最关心彼此的人,不该是这样……
顾谨言瞄到顾莞宁的身影,下意识地要追上去。
“四弟,”大堂兄顾谨行及时地阻止了他:“那边是去女学的路。”
顾谨言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大哥提醒。我刚才失神了,差点就走错了。”
顾谨行心中有数,却未挑破。
少女们这一边,可就热闹多了。
“二妹,你是不是和二婶娘闹别扭了?”大堂姐顾莞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莞华是顾淙的长女,也是顾家小姐中最年长的一个。今年刚及笄,容貌秀丽,温婉可人。
顾莞华比顾莞宁年长两岁,顾莞宁对这个性情温和的大堂姐也颇为敬重,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
顾莞宁目光微闪,淡淡一笑:“这倒没有。”
没有才怪!
一旁的表姑娘吴莲香眼珠一转,娇笑一声道:“宁表妹就别瞒我们了。依我看,宁表妹妹是担心那位沈姑娘来了之后,二婶娘会偏心沈姑娘,这才心里不痛快吧!”
吴莲香相貌和吴氏不甚相似,性子却像足了八分。
心眼小,爱记仇。
搬弄口舌,无事生非。
顾莞宁皮笑肉不笑地瞄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应道:“吴表姐真是聪慧伶俐,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竟连这些也看出来了。”
“是啊,我心里确实不乐意。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表小姐要到我们顾家来住,要分走母亲对我的关心。换了谁能高兴?”
吴莲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顾莞宁这是指桑骂槐……不,根本就是明着打她的脸。
她也是来投奔顾家的表小姐!顾莞宁刚才这一番话,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她的遮羞布……
“吴表姐千万别误会。”顾莞宁闲闲地又补上一刀:“我刚才是在说青岚表姐,可不是在说你。吴表姐素来知进退懂分寸,怎么会做出那等喧宾夺主惹人讨厌的事。”
吴莲香笑的僵硬极了:“宁表妹说的是。”
刚才顾莞宁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势和凛然,让人心慌意乱心生敬畏。她甚至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这肯定是她的错觉!
吴莲香在心中反复宽慰自己,接下来,再也没敢吭声。
比起吴莲香,另外一位表小姐姚若竹就识趣讨喜多了。
姚若竹早年丧母,父亲远在泉州做知府,一直没有续弦,无人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在离京之前,姚大人将年幼的姚若竹托付给了太夫人。
姚若竹是太夫人嫡亲的侄孙女,太夫人顾惜有加。顾莞宁因着祖母的缘故,对姚若竹也格外和善亲切。
姚若竹说话慢声细语,声音悦耳:“宁表姐姐是顾家正经的嫡出小姐,二婶娘口中虽然不说,心里最疼的就是宁表姐了。不管谁来,也越不过宁表姐去。”
前世的她,也是这么天真的认为。又怎么能料到沈青岚父女进京背后有那样错综复杂的隐情?
“但愿如姚表妹所言。”顾莞宁扯了扯唇角,随意地扯开了话题:“夫子昨日布置的课业,你们都背好了没有?待会儿夫子可要一个个检查的。”
顾莞华最是谦和,闻言笑道:“我勉强背上了几句,今日怕是过不了关了。”
顾莞敏的生母是吴氏的陪嫁丫鬟,生她的时候难产身亡。
“大姐三姐平日最勤奋用功,若是你们两个都被夫子责骂,今天我们几个谁也躲不了了。”顾莞琪淘气地扮了个鬼脸。
顾莞琪是三房长女,今年十一岁,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四。
年龄最小的顾莞月是顾莞琪的庶妹,今年只有五岁,刚开蒙读书。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谦虚,顾莞月插嘴道:“诸位姐姐不用担心。夫子虽然爱板着脸,其实脾气好的很,不会骂人的。”
众人都被逗乐了。
顾莞宁摸了摸她的包包头,笑着说道:“如果夫子生气骂人,五妹可千万记得替我们求情。夫子一向最喜欢五妹,五妹一张口,夫子肯定会心软,或许就不会责罚我们了。”
顾莞月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十分认真地点头应了。
顾莞宁心里一暖,捏了捏顾莞月圆润白嫩的小脸蛋。
这一辈的堂兄弟姐妹,堪称和睦友爱。
不讨人喜的吴莲香是例外。不过,以她那点浅薄的心计,没本事在顾家掀起什么风浪。
沈青岚父女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定北侯府的平静。
沈氏的偏执私心阴暗疯狂,将整个顾家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祖母病逝后,几个堂兄弟都去了军中“历练”,无一生还。
顾莞华顾莞敏出嫁的早,受的牵累少一些。顾莞琪却被沈氏做主嫁给了年过半百的吏部侍郎做继室,天真可爱的顾莞月生病无人过问,年少夭折。
短短几年间,定北侯府众人死的死亡的亡逃的逃,几乎都没落得好下场。
后来,她亲手报了仇,却已满目苍夷举目无亲。
幸好,一切有了重来的机会。
回了归兰院,沈氏阴沉着脸,摔了一整套名贵的宋窑瓷碗。
价值数百两的瓷碗,短短片刻就成了满地碎片。
碧玉碧彤等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张口劝说。
沈氏在人前是优雅高贵清冷自持的定北侯夫人,极少动怒。只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才熟悉她真正的脾气。一旦发起火来,少不得迁怒身边的人……
果然,沈氏冷冷地瞥了碧彤一眼:“碧彤,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
碧彤心里暗暗叫苦,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一不小心,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了,迅速渗出了血珠。
碧彤反射性地“嘶”了一声。
“蠢货!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伴随着沈氏的怒斥,一个茶碗盖飞了过来,正好砸中了碧彤的额头。
碧彤只觉得额上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红肿了一片。
碧彤暗暗咬牙,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怨怼不满,一声不吭低着头继续收拾。
碧玉目不斜视,垂手束立。
夫人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谁敢为碧彤说情?
待碧彤将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旁的郑妈妈才咳嗽一声张了口:“碧彤,这里暂且不用你和碧玉伺候了,先退下吧!”
在沈氏大发雷霆的时候,也只有郑妈妈敢出言劝慰。
郑妈妈一发话,碧玉碧彤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立刻退了下去。
“碧彤,你额上又红又肿。我那儿有一瓶药膏,待会儿就拿过去给你敷上。”出了屋子,碧玉一改刚才的沉默不语,热络又殷勤。
假惺惺!
刚才沈氏发怒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倒是来示好了。
碧彤扯了扯唇角,声音颇为冷淡:“不必了。我不过是个贱皮贱肉的丫鬟,这点苦头算什么。你的药膏,还是留着日后自己用吧!”
说完,转身便走了。
碧玉碰了一鼻子灰,也有些羞恼,冲着碧彤的身影啐了一口:“呸!给脸不要脸!”
然后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
“夫人回了院子后,大发雷霆,摔了一整套茶碗。碧彤收拾的时候,被夫人用茶碗盖砸中了额头。”玲珑低声禀报:“后来,夫人只留下了郑妈妈说话。”
顾莞宁淡淡地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郑妈妈是沈氏最忠心的走狗,对沈氏所有的隐秘过往了如指掌。沈氏所做的那些龌龊事,少不了郑妈妈在背后出谋划策。
“……后来,碧彤和碧玉似乎闹了些口角,各自回屋去了。”玲珑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玲珑是顾家家将首领顾柏的女儿,自幼随父亲习得一身好武艺。
玲珑身手利落,头脑灵活。平日除了负责贴身保护顾莞宁的安危之外,还肩负着打探府中各处消息的重要任务。
顾莞宁略一思忖,吩咐道:“玲珑,你去找一瓶上好的药膏,明日找个机会给碧彤送过去。记着,不要让别人知晓。”
玲珑讶然地抬头:“小姐……”
这是想拉拢碧彤?
“碧彤和你年龄相若,自小就相识。你们两个本就有几分交情,私下来往也不惹眼。你待会儿去找琳琅,让她取一百两银子给你。”
顾莞宁淡淡说道:“这银子要怎么用我不管,总之,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碧彤拉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