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东莱山阴,黎川之阳,离兮山上鬼宗里的少宗主大婚,一道婚贴大大方方送进了东莱虚里东莱道人的手中央。
一川之隔的鬼宗与东莱虚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次邀约,实在是因为这个少宗主娶得却是,东莱道人座下最得意一个女弟子的,妹妹。
妹妹结婚,娘家不得不来人,高堂不得不拜上一拜。
东莱道人捏着婚贴,对着鬼宗使者,淡淡道:“你且先回去告诉她一声,没得个父母之命,不能随便嫁人。”又将眼光在婚贴上放了放,接着道:“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东莱道人不同意,却不是故意作怪,这其中委实存些因由。
扫房女弟子失踪一事,整个东莱虚人尽皆知,甚至山下东莱城,不少百姓都知道那虚上,不日丢了一个女弟子。东莱命人寻了三个月,三个月无果。
这忽然女弟子有音信了,却是要嫁给鬼宗的那帮子邪魅之士,正邪联姻有违天理不说,女弟子姐姐亦有些担忧不说,他那一张老脸,首先要往哪搁?是以不同意这婚事,不同意的很有风范,很有道理。
鬼使悻悻而归,少宗主袖子一挥,你东莱不同意我便不娶,你以为我盼着你能同意?索性是我少宗主成亲,不是你东莱子成亲。遂嗤了一句,你爱来不来。
结果东莱子还是来了,且是在那少宗主和他女弟子成亲的前一日晚上持剑而来的。
青冥剑出,岂有不沾血的道理?
他是本着破坏鬼宗和东莱虚那已建立千百年的平衡而来的。
我对着镜子望了一望,姣好的面容今夜看起来有些苍白。
葵苍救了我,我以身相许,这本没什么不对,错的是我这个身份,多多少少带给他些不便。
自己种的因,自己便要去结那个果。东莱,当初是我自知与你无望,才狠心下山,如今,你又是这般心心念念来坏我的婚事,所谓何故?莫不是姐姐不答应,你便要为了她开罪全鬼宗?
葵苍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成心取他性命,便先过了我这一关。
招手一道紫光,口中含着鬼宗圣物,顷刻之间,便现身在东莱与葵苍决斗的地方。
离兮山腰寒风肆虐,朵朵黑云滚腾而至,青光大盛,笼罩在东莱上空,东莱手中青冥剑尖,已直指葵苍的咽喉。
我做不得他想,飞身朝着葵苍扑去。
素闻青冥嗜血,却不想我的血被它吸的这样快。
葵苍发了疯似的将我搂入怀中,手指抵着我胸口的伤处,那血汩汩的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来,诡异腥红。我抓着他的手,有气无力道:“一命换一命,我也不欠你了,今生与你无缘,来世我们再做一对恩爱夫妻。”
他眼中泪水扑簌而下,咬字亦不清晰:“你——你说什么,我不要你的什么来世,阮阮,你听我说,你撑得住,你一定撑得住,我会把你救活。”
我笑的牵强,看了他一眼,又朝着已是一副惨白面色的东莱说道:“师父,我知道你此番来是为了姐姐,但鬼宗与我们素来无仇,你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便牵起两派人的争斗。”
东莱说不上话,一双漆黑眸子直直的盯着我,头一回,他终于把目光迎向了我,却是在这样的时候。
我心中感叹一声,攒足了力气,再道:“师父,你可知我这些年,喜欢你喜欢的有多艰辛?”
葵苍抱着我的身子震了一震,东莱亦是大震。
我笑了笑,果然一个人的心意藏得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罢了,如今我没什么希求,因果轮回,假若我那时不扭捏着撮掇姐姐上山,如今也不会爱他爱的这样深,连死在他剑下,都死的心甘情愿。
闭上双眼,从此这世上便少了一个阮阮。
两百年后,离兮山上鬼宗宗主喜得千金,满月宴的喜帖直送到了一川之隔那东莱山上东莱虚的东莱道人手里。
传闻两百年前,东莱虚同鬼宗出了些嫌隙,那鬼宗少主的新婚夫人,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暴病,前来治病救人的东莱道人因没能及时将那位女子救活,便使得少宗主对他颇有些微词,然只是微词,到底东莱道人是人不是仙,还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再者,那死去的女子亦是东莱道人座下的女弟子,合该他两族还有些姻亲,是以这满月宴,东莱也去的应当。
许久不曾下山的他,备了份大礼,带着他的另一位女弟子,飘飘然前去赴宴。
离兮山上寸草不生,冬夏皆有大雪,皑皑雪色映的东莱身旁那一位白衣女子,更加清逸出众。
鬼宗大殿里灯火通明,大宣王朝四面八方的恭贺络绎不绝,此番却没有个正邪之分,殿内皆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因这个千金生的不一般。
数百年来,鬼宗主膝下只有一子,唤作葵苍。修习鬼术之人,容貌往往比之一般人要奇特的多,或者狰狞,或者邪魅,但像葵苍这般英姿俊逸似仙人的,鬼宗里还真真数不上来第二个,然葵苍的这个妹妹,才是襁褓中,就已生了倾城之姿。
此乃鬼宗开天辟地头一遭,鬼宗主自然骄傲一番,欣慰一番,喜帖遍布整个大宣。
当然嘛,美人是谁都爱看的,没个还去管他正派或邪派。
只是小千金容姿虽然过人,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个习性,却实打实的让众人心肝微颤。
她不喝奶,只喝血,喝生血。
鬼宗里以血炼术的人不在少数,却左不过因着术法的需求,平素里还是常人作态,如小千金这一番从出生就须得喂血喝,且只能喝生血的,这鬼宗里也数不上第二个。
是以,人人都想看个热闹,人人都想长长见识。
东莱和白衣女子抵达大殿的时候,小千金清脆的啼哭声正响的通彻,抱着一坛子生血的侍女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掠过,直奔那放着小千金的摇篮。
半晌,众人已将摇篮围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够着脑袋看那小千金喝血的模样,殿内寂静的只剩她一人咕咚咕咚喉头下咽的声音。
白衣女子待众人散去,才堪堪上前,只是一眼,眉头便狠狠拧在一起。
摇篮里的女婴,容貌固然倾城,然一双眼珠皆成赤色,嵌在那幽深渊黑的眼眶里,颇为骇人。见白衣女子盯着自个儿看,便对着她,忽然张嘴一笑。
口中鲜血囫囵,满目猩色,白衣女子身形凛然一退,被前来看望婴童的东莱稳稳扶住。
她靠在他肩上,声音断断续续:“她,她,阮阮这样大的时候,她搬了她模样的十成有九。”
鬼宗主以为这位白衣女子被小千金吓得不轻,带了些不屑的,抬手笑道,:“姑娘莫怕,小女这个样子,不过是吃血的时候才有,只消片刻,她那眼珠子的颜色,便可换回来。姑娘上座,且先喝杯茶水压压惊。”
白衣女子拱手行礼,道了谢,便和东莱一起循位坐下。
不远处葵苍面色清淡的望了一眼东莱,手中拳头捏了捏,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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