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陆绎凑到陆铭身边,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压低声音道:“哥,你果然说准了,我们真的没死!”
陆霆却泼冷水:“这么说还早,那还得看三司会审的结果呢!你刚才没听到汪公公说的话嘛。”
陆绎脸上笑容又僵了,小脸望向陆铭。
陆铭冲他眨眨眼,微笑道:“别担心,三司会审咱们一定能赢!”
“真的?为什么?”
“因为……,因为爹的在天之灵会庇佑咱们的。刑场上不是天生异象了吗?老天爷不会让咱们就这么冤死的!”
陆铭当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他的希望,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好友,他的发小,刑部判官叶知秋。
陆铭跟叶知秋两人的父亲都在京城做官,两家关系不错,宅院又挨在一起,只有一墙之隔。两个小孩只相差一岁,陆铭大一点。两人从小在一起玩,可谓形影不离。陆铭从小习武,叶知秋小时候又经常被人欺负,陆铭经常为他跟人打架。
开始的时候,两家经济差不多,可后来陆铭的父亲官越做越大,家里的生意也越来越火。叶知秋的爹却得了一场病撒手人寰,家中断了经济来源,坐吃山空。好在叶知秋争气,连续考中秀才、举人和进士,金榜题名,当上了刑部的判官,有了俸禄,才勉强维持家里生活。
但那之后,已经成了京城阔少的陆铭再邀这位儿时伙伴去吃酒玩耍,基本上都被叶知秋拒绝了。因为他是个极有骨气的人,不愿意蹭吃蹭喝,更不愿意接受陆铭的接济,由此来往少了。
虽然如此,但陆铭深信叶知秋是个很讲情义的人,自己这次落难,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现在案子到了刑部,陆铭相信,他会主动来承办这件案子,他精通刑律,这场官司,胜券在握。
第二天早上。
刑部衙门议事厅里,锦衣卫正在跟刑部办理案件交接。
大堂正中坐着两位官员,一位是刑部侍郎张天,另一位则是身穿飞鱼袍,腰挎绣春刀,金刀大马的锦衣卫掌刑千户卢诚。
下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刑部清吏司的十几个判官和跟随卢诚承办陆城翰谋反案的十来个锦衣卫。
这件案子是卢诚亲自牵头承办的,虽然用尽了酷刑也没能撬开陆城翰的嘴拿到口供,证据有重大欠缺,但就这样报上去却还是得到了新登基的景帝的御批核准,虽然还将斩立决改成了凌迟,让他还是很高兴。
却没想到刑场上居然天生异象,皇上因而下旨三司会审,而且让刑部主审,锦衣卫变成了听审,这让他很不高兴。
可是圣旨就是圣旨,有什么办法,尽管一千个不情愿,他也只能带着人把案子移交给刑部。
卢诚伸手拍了拍几案上放着的薄薄的一册卷宗,皮笑肉不笑对张天说道:“我们把案件拿来了,转交给你们刑部。——嘿嘿,陆某人在锦衣卫干了十多年了,从来都是我们把案子从你们刑部拿过去,可从没有你们跟我们要案子的。看来,圣上对你们刑部很器重啊。”
张天心里苦笑,这案子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别的案子,张天为了不得罪锦衣卫,或许会装模作样走走过场,维持锦衣卫原判就是了,可这件案子却不行。因为这是刑场上天生异象,皇帝才下旨三司会审,而且改由刑部主审,就是想知道这案子到底是不是有冤屈。刑部若不查个清楚明白,皇帝那里是没办法交代的。
张天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是无奈:“大人过奖了,我等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十分惶恐,生怕辜负圣恩啊。”
卢诚却笑吟吟道:“张大人过谦了。好了,案子我们已经带过来了,卷宗都在这。至于凶器,因为是一柄削铁如泥十分贵重的宝刀,放在我们锦衣卫保管似乎更妥当,升堂时如果要查验,那时我们再派人送来。——当然,如果你们刑部有把握看护的话,要移送过来也无妨。”
张天忙说还是放在锦衣卫妥当些,等升堂的时候再径直送到大堂来。
卢诚左右按着刀柄,右手手指在茶几上哆哆的轻敲着。慢条斯理说:“刑部具体由谁来承办这件案子?有些案子上事情需要跟他当面交代。”
张天咳嗽了一声,对在座的十几个主事判官说道:“你们谁来承接这个案子?”
他话音刚落,坐在最末尾的一个年轻判官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袍袖无风而动,双手在小腹前相互握着,微微弓着身,快步来到他的面前。
太过紧张没站稳,侧滑了一步,就这么不丁不马地站着,慌乱拱手:“张大人,这案子……就让卑职承办吧。”
卢诚眼皮一翻,阴冷目光扫了过去,只见这判官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略瘦,容貌清癯,脸色也不太好,白里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嘴唇边和下巴有三缕短短的山羊胡,显得有些老成。
头上乌纱帽很旧了,身穿一件青色官袍,也洗得颜色都退了。衣服下摆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紫青色补丁,颜色差不多,不细看还不容易看出来。
卢诚浓眉微蹙,眼睛闪过刀锋般的寒芒,落在了那年轻判官身上。判官打了个寒颤,低着头不敢看他。
卢诚淡淡的声音问:“这位是谁啊?”
张天赔笑说道:“他叫叶知秋,是我们刑部清吏司的主事,俗称判官。叶判官是进士出身,精通刑律,写过好几本刑律的专著,尚书大人都夸赞他是刑部衙门刑律第一人呢。由他来承办这钦案,最适合不过。”
卢诚哦了一声,紧蹙的浓眉忽然散开了,上下打量着他,忽然话语变得轻松起来,脸上也浮现笑容:“你就是叶知秋啊?我可早就听说过你了!哈哈,幸会幸会!”
“大人知道卑职?”叶知秋小心地微微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山羊胡的唇边也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卢诚道:“嗯,从纳兰百户那里听说的,她时常在我面前说起你。听说你们曾经……,可惜有缘无分啊,呵呵呵。”
卢诚提到的纳兰百户,名叫纳兰骨,是锦衣卫百户,叶知秋与纳兰骨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可惜纳兰家不同意,最终叶知秋另娶他女。纳兰骨却一直没嫁人。
而卢诚作为纳兰骨的上司,非常喜欢纳兰骨,可纳兰骨却不喜欢他。叶知秋和陆铭两人相互知道对方,却一直没正面打过交道。
这一次,叶知秋主动承接这件异常棘手的案子,是因为案犯是他的好友陆铭。
叶知秋从不相信陆铭父亲会谋反,在得知案子已经移送刑部主审后,他立即就产生了承接这件案子帮陆铭父亲查清冤屈的想法,虽然面对卢诚这位情敌有些忐忑,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可现在见卢诚面带笑容,话语温和,语气还带着朋友般的调侃,叶知秋顿时也轻松了,陪着笑说:“卑职也曾听纳兰百户说起过大人您。”
“哦?她应该不是夸我,是笑话我来着,对吧?哈哈哈哈”
“哪能呢。呵呵”
叶知秋心想,纳兰曾说卢诚这人太阴,可能有些夸大了。现在觉得卢诚就很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卢诚笑容满面,走到叶知秋面前:“叶判官,你是刑部的高才,精通刑律第一人,我很佩服啊,我是个大老粗,不学无术,最敬佩的就是你们这些做学问的读书人。能否指点一下,你是如何做到对刑律如此精通的?——我可真是不耻下问,你可不能藏私哦。”
哪有自己说自己不耻下问的?叶知秋心头暗笑。听这话就知道卢诚真的是不学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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