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人群被血淋淋地一层层剥开,石山石庄赫然出现在众多血奴祭品的最外围,眼看就要有血月族稚子扑杀过去。
“嘭——”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浑身的灼烧之痛瞬间被彻骨冰寒取代。
那种即将永失至亲之人的恐惧,促使信天下意识就要向前冲去。
然而下一刻,信天却感到自己撞在一具柔软而有弹性的身子上,竟然是何婉仪突然侧移一步,恰恰挡住了信天。
“迈出这一步,你会死。”何婉仪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信天,声音微微有些低沉,“还有,你死了,你的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母亲、妹妹……”这句话太有力量,信天堪堪停住脚步,如同一个暴躁的野兽般直喘粗气。
没有自己保护,母亲和妹妹绝对活不过一年;可眼下的情景,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另外两个至亲之人甚至活不过这一时半刻!
甚至于,就像何婉仪所说,自己这样冲出去,绝对是白白送死——不要说那些血月族的成年族人,就是随便拉出来一个稚子,都能轻松虐*杀自己无数次!
信天自认并不怕死——自己的人生了无生趣,不过是活受罪而已——可是,即使自己舍得一死,又于事何补?
“啊——”极度的压抑让信天狂躁异常,控制不住地怒吼出声,而随着这声怒吼,最后一丝清明也不复存在。
“嗯?”包括何婉仪在内,古北、宋仇、武硕等人族觉醒者都惊异地看向信天,随即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信天的形象,实在是有些诡异。
信天的脸色和精赤的上身,忽而通红似火,忽而青白如冰,双目也完全失去焦距,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何婉仪距离信天最近,那种忽而炽热忽而森寒的惊人动静,让她下意识地让开一步,眼睁睁看着信天“噔噔噔”向前闯了过去。
此时的信天如同一个醉汉一般,走起路来时左时右,完全走不成一条直线,但明显是走向祭坛的方向。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所有人族武者心中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血月族将进食看得无比的重要,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信天就这样“疯疯癫癫”地闯过去,这纯粹是找死的节奏啊!
众人隐约猜到,信天应该是想去救人——可那些人,都是血月族的祭品、血食啊!信天一介奴隶,甚至连觉醒者都不是,凭什么从血月族嘴里“抢食”?
指望着“神之一族”和他们眼中的蝼蚁讲道理吗……
这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信天单薄的身影踉踉跄跄向祭坛走去,这样的一幕,实在太突兀了,想不被注意都难。
申屠赤等成年血月族人感知力极其敏锐,瞬间注意到了信天,紧接着申屠豹、申屠樱等血月族稚子也都注意到这一幕,一个个松开手中的血奴尸体。
百余双血红的眼睛,齐刷刷集聚到信天身上。
从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是惊疑、错愕、不解——人族不都是软骨头吗?什么人这么有种,竟然敢打扰他们神圣的进食?
继而感到深深的愤怒——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类,竟然敢冒犯“神”的威严,简直罪无可恕!
百死莫赎!
“小蝶、申屠军……你们去料理了他!”申屠豹一眼认出了信天,一个小小的丹奴而已,连觉醒者都不是,根本没有让自己亲自动手的资格。
“好!”不只是被点名的江小蝶、申屠军,竟然有十余个稚子一跃而起,旋风般冲向信天,一个个面目狰狞,浑身血气沸腾。
申屠豹不仅是众稚子之首,而且身份血统尊贵无比,这种既能巴结申屠豹又能杀人泄愤的机会,江小蝶等自然不会放过。
“慢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城主申屠赤这时却冷漠开口,“别弄死了,他还有用。”
江小蝶等稚子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
申屠赤不仅是这座血月城的城主,还是血月族极为稀有的炼丹师,像信天这种“耐用”的丹奴,就这样弄死确实是有点可惜。
“嘿嘿……”江小蝶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声音说不出的阴冷森寒,“信天是吧,算你走运!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有时候活着绝对比死还要痛苦万分!”
说着,江小蝶率先扑向信天,一口咬在信天的脖颈上,其他几名稚子也争先恐后般蜂拥而上,纷纷朝信天裸露出来的胸膛、后背、胳膊下口,一些落在后面的稚子甚至只能咬向信天的双腿。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信天就完全被一片血红锦衣覆盖,如同被无数吸血蚂蟥淹没的牲畜。
“完了,死定了!”
一众人族神奴似乎已经看到信天的悲惨下场,不管是何婉仪,还是古北、宋仇等人类觉醒者,不管和信天关系如何,这一刻都徒生一种悲凉。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神奴听起来比血奴强多了,但说到底也只是血月族豢养的牲畜而已,就算再小心翼翼,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落得和信天一样的下场。
“啊——”
正当何婉仪等众人不忍猝看之时,那团巨大的“蚂蝗堆”中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声音,竟然不是被争相吸血的信天,而是江小蝶等血月族稚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婉仪等人心中狂跳,急忙向前望去。
扑咬在信天身上的一共有七名稚子,此时却一个个都瘫倒在信天脚下,哀嚎痛呼不已,而信天则是浑身血淋淋地站在那里,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失去了魂魄一般的样子。
“嘭——”众目睽睽之下,江小蝶浑身的衣衫突然爆成一片碎屑,露出与人族少女无异的玲珑身躯,只是原本雪白的肌肤竟然通红似火,像是就要彻底燃烧起来一般。
而与江小蝶完全相反,那个叫申屠军的稚子却是浑身寒气四溢,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寒冰覆盖,眼看就要成为一个“冰人”。
其他五名稚子也是同样一副惨状,或浑身通红似火,或被层层寒冰冰冻,连生命气息都迅速变得微弱起来。
“咝——”不只是古北、何婉仪等人族武者,连申屠豹、申屠樱,甚至是申屠赤、江月儿这些成年血月族人都是倒抽冷气。
这信天的血,怎么会如此霸道、诡异?!
“哗——”以申屠赤为首,所有血月族人几个纵跃便来到信天身前,申屠豹则是一脸桀骜,伸手就要去探查信天到底有什么古怪。
然而,申屠豹的手接触到信天的一瞬间,异变再生。
“轰——”信天浑身的肌肤突然转变为一种莹莹的绿色,一大团淡淡的绿色气体从信天身上爆发出来,一下将申屠豹的手臂笼罩其中。
身为炼丹师的申屠赤面色突变,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
从那股淡绿色的气团中,他竟然嗅到了很多熟悉的气息——五毒噬心丹、天元固魂丹、还阳补血丸、血灵丹……这些都是申屠赤这六年来在信天身上试验过的丹药。
“不好,快让开!”想到一种可能,申屠赤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一声爆喝。
晚了——
那团淡绿色气体转眼间便膨胀到直径十米以上,围观的血月族人倒是反应神速,勉强疾退躲开,但那七名倒地哀嚎的稚子却全部被绿色气团吞没。
而吞没了七名稚子后,气团颜色迅速变得浓郁起来,靓丽异常的绿色竟然阻断了所有人的视线,根本看不到气团里面的情形。
只是凭借觉醒者的感知,众人心惊肉跳地发现,绿色气团之中,竟然已经没有了丝毫生命的气息!
“这——这怎么可能?!”申屠赤等此时已经站到距离绿色气团较远的地方,一个个目瞪口呆。
刚才的情形,显然是那个叫信天的丹奴,积聚了六年的丹毒药毒一朝爆发——这种事并不鲜见,每个丹奴到最后都会是这个下场。
但让人震惊的是,那气团毒性竟然如此可怕,七名稚子连几秒钟都没坚持到,全部都被毒到灵魂寂灭而亡!
“简直混账啊!”江月儿气得娇躯颤抖,身上的优雅高贵荡然无存。
这个卑贱的丹奴,自己毒发身亡也就罢了,竟然一下捎带进去七名稚子——血月族血脉稀少,一下子死了七个,这绝对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损失。
更严重的是,申屠豹只是稍微碰触了一下信天,整只胳膊就变成了瘆人诡异的莹绿色,生命气息也是越来越弱,连精通丹药的申屠赤都是束手无策。
申屠豹身份尊贵,真要是死在这里,申屠赤、江月儿等都绝对逃不了干系。
“可恨啊!”江月儿甚至有不顾一切冲进那团毒雾中的冲动,把信天的尸体拉出来挫骨扬灰!
然而下一刻,江月儿的这种冲动就变成了恐惧。
那团毒雾只是稍稍安静了一瞬,忽然再次体积暴涨,差点又将一名靠近的稚子卷入进去。
“退后——”申屠赤面色铁青,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全部退后!还有,迅速转移所有血奴!”
毒雾扩散速度惊人,而且看这蔓延的势头,很快就要波及那些作为祭品的血奴。申屠赤虽然不在意那些血奴的生死,但也绝不允许他们毫无价值地损失掉。
“哗——”面对未知的危险,所有人都反应神速,潮水般远离信天,直到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这才惊魂未定地回身望去。
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短短时间内,毒雾赫然膨胀了无数倍,原来血奴祭品所在的地方已然被全部吞没,而在吞没了大量血奴尸体之后,毒雾原本的绿色之中居然掺杂了大量浓重的黑色,只是这么远远看着就有一股心惊肉跳之感。
而那不断剧烈翻滚的毒雾,不仅完全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连感知都被完全屏蔽——即使强如申屠赤、江月儿,精神力一旦探入毒雾其中,也会被迅速腐蚀,寸步难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吞没大量尸体之后,毒雾的蔓延终于渐渐停滞了下来。
“都散了吧!”良久,申屠赤才强抑怒火开口,像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一般。
好好一个神恩日被一个低贱的丹奴搞成这样,申屠赤还偏偏暂时拿那一团巨大的毒雾毫无办法,心中的怒火和挫败可想而知。
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救活申屠豹,不然他真的是麻烦大了。
随着血月族人离去,人族武者和十万血奴也相继散去,至于那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血奴祭品,也算是侥幸逃过一个死劫。
短暂的银夜也悄然过去,世界再次被黑暗统治。
毒雾之中。
信天的“尸体”静静躺着,看起来和其他尸体没什么两样,浑身上下都是莹莹的墨绿色,死气沉沉,完全没有一丝的灵魂气息。
地球异变六年来,死去的人族不计其数,信天就此死去,哪怕随后郝颜、石萍等人也沦为血食死去,也不过是一滴水掉进太平洋里,毫不起眼。
人命如尘埃,这就是末世。
但诡异的是,信天身边那具江小蝶的尸体蓦然消失不见,紧接着一道微妙的无形涟漪从信天身上传来,如同清水涤荡脏污,莹莹的墨绿色潮水般退去,信天的肤色重新恢复正常。
数百具墨绿色尸体之间,信天忽然坐了起来,双目清澈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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