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秋雨带着刺鼻的血腥笼罩着整个山谷,尖啸的利箭迅速无情的夺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声势浩荡的一行人马竟已所剩无几,偌大的山谷内,似乎只剩下那条血与雨交织而成的血河,铭记着这一场惨烈的屠杀!
墨卿烟面色惨白,半跪在猩红的湿地上,满是鲜血的右手仍旧紧握住墨逸轩的手,试图挽留,试图呼唤,但回应她的只有墨逸轩那渐渐褪去的体温。
“纵身死肉消,吾独魂守东墨!”
漫天秋雨中,墨逸轩之前那回光返照的余晖,许下的这句此生最后的诺言,此刻仍旧回荡在墨卿烟的耳旁,那不久前还明亮的双眼,久久未闭合,将牵挂,思念,担忧化作最后一缕目光,望着眼前的墨卿烟,空洞间只余下一片永恒的温柔。
“大……哥!”感受着墨逸轩的逝去,墨卿烟脑海中已然一片空白,似整个世界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没有厮杀,没有哭喊,唯有冰冷的秋雨不断的落下,伴随着嘶哑的呼唤,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十年的阔别重逢,墨卿烟曾想过自己回到东墨后的许多事情,兄妹重聚,一家团圆,那样的幸福是她期待已久的,然而却从未想到,这十年的重逢竟会如此的短暂,短暂到她还来不及感受,就已然从指间滑过,永远离开。
墨卿烟抱着怀中的墨逸轩默然良久,没有说话,就这样坐在静静的在秋雨之中,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
直到耳旁传来厮杀与刀剑交错的金鸣声,那一声声东墨将士凄厉的哀嚎仿佛阵阵惊雷入耳,墨卿烟似才猛的醒悟过来,轻轻抬手无比温柔的替墨逸轩抚上那还未闭合的双目,将他的尸首缓缓放在山崖下,一个不被秋雨浸淋的地方。
那一方兵符,被她稳稳的放在怀中,靠近心脉的位置,其上似还有余温残留,在冰凉的秋雨中,带给墨卿烟丝丝暖意。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做完这一切,墨卿烟才缓缓转身,冷眼看着那支将自己右臂刺穿的利箭,银牙一咬,竟直接将其生生拔出,带起伤口处一道血箭迸裂而出的同时,迅速撕下半截衣襟,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使得血液不再迅速流出。
与此同时,一众杀气腾腾的黑衣人迅速包围而来,大有不留活口之意。
墨卿烟见状,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待到空气中的秋寒将心中的伤痛麻木之时,她才猛的睁开双眼,其内一片血色的平静下,蕴含着无声的悲鸣,寒芒闪烁间,宛如利剑出鞘时迸发的锐光,慑人心神!
她迅速从取下腰间的一个银色的仿若长笛状的器物,右手猛的一挥,划破雨幕之际,更带起手臂上的鲜血挥洒而出,在一旁的山岩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与此同时,却见银芒一闪,一杆七尺长枪竟然就从她那不过十数寸的器物中伸展而出,带着锋芒与惊人的杀意,在昏沉的峡谷内,格外明显!
“杀!”伴随着一字平静的从她口中吐出,墨卿烟一步踏出,莲足下水花四溅,手中银枪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横扫而出,势不可挡。
既然已经退无可退,那便杀出一条血路!
距离墨卿烟最近的那名黑衣人当即大骇,只来得及将手中长剑一横,意图抵挡这一枪横扫,然而那看似锋利的长剑此刻在墨卿烟面前宛如纸糊的一般,竟被生生折断,那名黑衣人也是在惊恐之中,一声惨叫,被巨大的力量击飞数尺,狠狠的摔落在血水之中,抽搐着挣扎了两下之后,便没有了气息。
一枪之威,夺命惊魂!
周围的黑衣人似乎被这恐怖的一枪横扫所震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墨卿烟倒提手中银枪,在泥泞中划出一道绚丽的水花,带领着剩下的十数名亲卫向着山谷入口方向冲去时,这些黑衣人才猛的反应过来,冲上来将他们拦下。
生死关头,这些亲卫仿佛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在墨卿烟身先士卒的情况下,一行人所过之处,宛如利箭破空,鲜血挥洒间,黑衣人如割麦般倒下,竟无一人可以阻挡他们的步伐。
退则死,进则生,如此浅显的道理,此刻这些亲卫们自然知晓,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也纷纷施展出了以一当十的武力。
尤其是在看到墨卿烟身为堂堂一国公主都拼命冲锋在最前方的情况下,这些热血的男儿也仿佛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以至于即便是身中数刀,却还要扑上去誓与那些黑衣人同归于尽,几近疯狂。
如此情景落在这些虽然训练有素但却是奉命行事的黑衣人眼中,竟造成了这数十人势不可挡的假象,不断退后的同时,居然被他们硬生生从数百人的包围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枪刺穿了一名从旁偷袭的黑衣人的咽喉,墨卿烟那一往无前的动作终于轻轻一滞,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冰冷却显苍白的面色,这都无一不彰显着她的身体正渐渐濒临极限。
混战之中,死在她手中的黑衣人已经多达十数名,但同样的,她的身上也新添了不少伤口,使得这具本就带伤的身体越发力不从心,那一席明丽的青衫,此刻已经浸透了鲜血,青红交织下,是一身妖异却又不弃的紫色。
清明睿智的双目早已是一片血红,亮丽锋锐的银枪挂满了杀戮,散乱的发丝被冰冷的秋雨润湿,紧紧的沾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之上,使得此刻的墨卿烟看上去无比的狼狈。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狼狈不堪的女子,如今已经成为了那些黑衣人眼中堪比修罗的杀神。
冷目横扫一众黑衣人,墨卿烟心中悲痛与仇恨不断的翻涌,此刻的她看似无比的疯狂,但神智却是极为的清醒,她很清楚,眼下他们绝对不能停下,唯有一鼓作气杀出重围,才有那么一线生机,才有机会替墨逸轩报仇雪恨。
很累,很累,但我还不能倒下,不能放弃!
“杀!”又一声嘶哑的呼喊,略显无力的声音落在那些黑衣人耳中却使得他们心神震颤,手中不断抖动的刀剑宣示着他们对墨卿烟的恐惧,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或许永远都不敢相信那看似纤弱的身躯,在满是伤痕之后,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的力量与执着。
我要坚持下去!
“杀!”身后十数名亲卫同样是早已经杀红了眼,追随着墨卿烟那一声嘶喊,他们同样一挥手中的刀盾,带着惊人的杀戮与血气,纷纷冲锋在前,用自己的行动与意志,将东墨将士驰骋沙场的铁血展露无遗,哪怕是困兽之斗,他们这一只兽也足矣让任何猎人胆战心惊。
他们要活着,那远方的墨京城中,还有他们的亲人,正盼望着他们回家,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雨越下越大,不久前还安静祥和的山谷内,如今已经铺满了鲜血与亡魂,狰狞的断肢与凄厉的哀嚎,这里仿佛那恐怖的阿鼻地狱,正残忍的锤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秋雨尚未停歇,杀戮还在继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墨卿烟奇迹般的带领着十数名亲卫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使得这一场本是毫无悬念的围杀,竟衍变成了提心吊胆的追逐,山谷内除了剩下一小部分黑衣人还在清理战场灭口之外,其余大多数都已经向着墨卿烟一行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山谷外,队伍来时的道路上,一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黑衣人的尸首,偶尔也有一名双目狰圆的东墨将士,仍旧紧握着战刀,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
此刻在远处道路旁的一处悬崖边上,无数黑衣人正包围着一人,寒光闪烁,杀意弥漫间,却是没有一人敢轻易上前。
随着最后一名亲卫被暗箭射杀倒下,一行人如今竟只余下墨卿烟一人。
这些忠诚的将士们,自己终究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看着身旁那些还未瞑目的亲卫,墨卿烟只觉得自己心中悲痛莫名,她拼尽了一切,但是最终也没能带着这些热血的男儿从这场权利的纷争中逃出生天。
或许这便是师傅所说的天意弄人吧!
漫天的秋雨宛如无声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滑落,墨卿烟忽然间轻轻一笑,笑得疯狂,笑得凄凉……
期盼整整十年的团圆,在短暂的重逢后,化为了一场惨烈的屠杀,若说生不如死,或许便是此刻她的感觉。
短暂的惨笑之后,墨卿烟望着那些将自己重重包围的黑衣人,眼中还尚存半片平静,只是心中那一缕黯然中生出的绝望,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风雨中,悬崖旁还余下一抹无端绽放出的妖异紫色,那紧握着银枪的右手,在伤痛与寒冷的双重侵袭下,微微轻颤着,似彰显着她最后的努力。
一路杀来,墨卿烟已经不知道多少黑衣人死在她的枪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摆脱这些黑衣人,此刻的她无论是心神还是气力,都已经消耗殆尽,若非死死的咬着牙,让自己胸中这一口气未曾中断,或许她早已经倒下。
她也曾在脑海中思索过无数所学的谋法策略,然而竟没有一个可以让她逃出生天,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书中所说的强弩之末,究竟怎样的一种感觉。
“惜满腹谋略尽,恨不着戎装亡!”墨卿烟忽然间自嘲一笑,笑得释然,也笑得悲哀。
她曾遥想着,以自己这十年内在师傅那里所学的一切,必定可以替父皇,替东墨,在这乱世之中,勾勒出一幅太平,却不想到头来,竟会命丧于此,这样的死,于她而言,极其窝囊!
与此同时,前方重重包围的黑衣人中,已经有不少人拿出劲弩,显然是因为伤亡太多,不再打算与墨卿烟多作纠缠,虽然以这样的方法去对付一个女子,任何人都会感到不耻,但他们这些人终究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只要能够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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