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京城中风雨飘摇之际,人心惶惶,城外反倒是秋雨中浸淋出一片安宁祥和。
在距墨京城百里外的一条山路旁,一方不大的茅屋坐落在林间,秋雨朦胧下,那铺满落叶的屋顶,让这茅屋几乎与青山融为一体,寂静如画。
墨卿烟用力撑开那沉重的眼睑,在意识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的刹那,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好不容易支起身子,却发现自己右臂上缠绕着一圈厚厚的纱布,身上其余受伤的地方,则是已经凝血结痂,似无大碍。
到底是活下来了……
身上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不断的传来又痒又痛的感觉,宛如有无数蚂蚁噬咬,使得她的眉头也是轻轻皱起。
回想起那日坠落山崖,在陷入一片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之前,自己似乎是掉在了水中,苍天眷顾,那崖下,是一条湍急的流水。
心中那一丝如释重负感觉,让墨卿烟苦笑一声,竟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因为上天的怜悯而感到庆幸,好似蝼蚁般苟且偷生……
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墨卿烟猛的抬手覆上心脉处,在感受到那一方小小的兵符还在自己怀中之后,她才长舒一口浊气。
默然间,脑海中又忽然间想起墨逸轩临终前那一句魂守东墨的誓言,那双眼中余下的永恒温柔,她只觉得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并不是上天怜悯,而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她本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能够把驰骋沙场,统帅三军作为自己梦想的人,岂会如同常人那般感情用事?
然而即便再怎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想到墨逸轩的离去,墨卿烟仍旧几欲泪下,唯有抬头仰望空荡荡的屋顶,才能阻止那满眶悲痛的流出。
十年,她把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酝成一坛绝美的佳酿,到头来,却不想还来不及品尝,就已经酒尽人空!
“无论这件事情的背后是谁在操控,我墨卿烟发誓,此生必要让其血债血偿!”
好不容易掩去心中的悲伤,墨卿烟才缓缓低下头,在心中默念着这一句誓言,十指紧握成拳,直至那苍白的指甲深深陷进皮肉之中。
其实从墨逸轩最后的几句话语中,她已经不难猜出谁是幕后主使,所以她的目标也很明确,要恨的人,要复仇的人,她也很清楚是谁!
从出生至今,这是她心中第一次滋生出恨意,宛如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心中烧灼,将冷静,理智都毁灭殆尽,唯有愤怒与杀意,交织在心中,几乎让她心生出毁灭一切的念头。
哪怕这仇恨会蒙蔽她的双眼,会让她失去很多,但她也绝不会后悔,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情,必须去恨!
古来恨者何其多,恨而悔之又几何?
就在墨卿烟因为心中的恨意而陷入沉思的时候,耳旁忽然间传来了些许异动,将她的思绪从恨意中拉了回来。
有人!
心中一凝,墨卿烟转头看向屋外,深邃的目光中带着警惕与探究。
只见一墨衫女子端着一碗药缓缓走进屋内,步伐沉稳轻快,保证速度的同时,却能使手中的药不溢洒分毫,显然对于端药一事,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女子那一头乌黑发亮秀发上别着一根极为普通的木簪,其上还挂着几点新落下的秋雨,给平凡之中暗添一丝空灵的韵味,明亮的清眸中洋溢着活跃与生机,似山间的清泉,甘甜之中,润人心脾,虽是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庞,却比那些所谓的佳颜更易近人心。
随着女子的走近,墨卿烟更嗅到一缕独特的药香扑面而来,使得她那一颗躁动的心,竟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在发现墨卿烟已然苏醒之后,女子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诧,随后将手中的药放置在一旁的桌上,缓缓走上前来,轻轻坐在墨卿烟的身旁,却是未语先笑。
“醒啦?可还有哪里不适的地方亦或者不好的感觉?”
女子一番举止温柔中不失细腻,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的同时,更是没有了半点抗拒之意。
墨卿烟默然的望着女子,虽然并没有对女子的接近有所抵触,但眼中波光流转间,却是始终带着一丝防备的神色。
毕竟才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她若还不长点记性,那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还是命不久矣。
“怎么不说话?总不该我东墨堂堂云凰公主摔落悬崖后,就摔成傻子了吧?”
女子似察觉到了墨卿烟对她的防备之意,一边伸手搭在墨卿烟右手腕处,查探着墨卿烟的恢复情况,一边露出一个狡黠笑意,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
看来这个传闻中有三头六臂的云凰公主,也就这个样子嘛,她心中暗想。
“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墨卿烟倒没有料到眼前这墨衫女子竟然知道她的身份,微微一愣,眼中寒光闪烁,一丝冷冽的杀意从身上弥漫而出,左手悄然间并指成剑,只待眼前这墨衫女子一旦有丝毫异动,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人。
她绝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掉以轻心,绝不!
其实若是换做以往的墨卿烟,对于取人性命之事,多多少少也会心生顾虑,但在经历了那峡谷内的一切之后,她也是发现自己越发杀戮果断了。
杀业,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哟?不仅是堂堂公主,还是一个带刺的公主呢,可惜啊,我不碰刺。
墨衫女子在感觉到墨卿烟身上散发的杀意之后,却是笑颜依旧,松开搭在墨卿烟手腕处的手,平静的开口道。
“两日前,边城回京队伍在途中遭遇不明敌人的埋伏,大皇子墨逸轩身亡,二皇子墨渊负伤逃出,云凰公主坠崖,生死不明……这件事情,已经在墨京城附近闹得沸沸扬扬了。”
“而从我救你的时间与地点来看,再加上这些消息,我想要猜出你的身份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说完,墨衫女子似乎根本不担心墨卿烟是否能消除对她的怀疑,便缓缓起身,走到桌子旁,端起尚且温热的汤药,递给墨卿烟,继续开口道。
“你身上的伤除了右手伤口比较深,需要修养一段时日之外,其余的地方,已无大碍。至于这碗药,可以避免你染上伤寒,当然若是你担心有毒的话,也可以不必喝。”
墨衫女子说完,便不再开口,一脸镇定的望着墨卿烟,清澈的目光中,仍旧带着几分探究。
那日她发现墨卿烟的时候,其一身衣衫皆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极为凄惨,她原本都以为墨卿烟早已死去,却没想到这个坚韧的女子竟然还活着,看来传闻所言,也并非完全捏造事实。
其实对于墨卿烟之前在边城奇谋力挽狂澜,大破北荒大军之事,这段时日里,不少的东墨百姓都是津津乐道,墨衫女子更是早有耳闻,眼下既然有机会见到其本人,那么她倒也想看看,这颇为神秘云凰公主,除了命大之外,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有别于寻常女子。
“多谢!”
墨卿烟心中一惊,面色却是不改分毫,没想到自己竟已昏迷了两日。
随后接过女子手中的汤药,低头瞥了一眼,漆黑如墨的药水让人生不出半点食欲。
罢了,这女子若想加害自己,应该早就动手,不会等到现在。
念及自己的伤势,墨卿烟银牙一咬,,略一蹙眉,不再犹豫,忍着刺鼻的气味与苦涩,将汤药一口饮下。
入口处尽是割舌般的苦涩,让人几欲作呕,实在是难喝!
仔细一想,其实以自己当时的伤势,若非眼前这女子出手相救,她根本就不能活到现在。
所以眼下自己算是安全的,这是一种判断,也是一种识人的自信,至少在那双清澈如泉的双目中,她并没有看到什么阴谋的存在。
将手中的空碗递给墨衫女子,墨卿烟带着一丝疑惑与好奇开口询问道,“既然猜出了我的身份,那你还敢救我,不怕惹上一些不相干的麻烦吗?”
墨卿烟相信这墨衫女子并不会加害自己,但是她同样也相信,这女子绝不会平白无故救自己,至少敢冒着一些不必要的危险救自己,那么绝对是有其目的的。
“呀!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差点忘记了!”墨衫女子闻言,却是抬手狠狠的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后看着墨卿烟,一脸认真的说道。
“汤药费是七两,照顾你的辛苦费是五两,冒着那么大秋雨把你背到这里来,这里怎么都要另算十两,在加上这两日的琐事……,一共是二十五两,若如你方才所说,救你还有什么不必要的危险的话,那就凑个整数,三十两吧!”
墨衫女子一边比划盘算着,一边开口道,末了还点了点头,似在肯定自己没有算错,随后瞪大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墨卿烟,带着一丝期待“这点小钱,我想云凰公主应该不会计较吧?”
“咳咳……”,墨卿烟在听完墨衫女子的话后,险些没被那苦涩的药水呛死,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这算什么,折腾半天就为了那几十两银子?
“你……花了那么大功夫救我,不会真就为了这点药钱吧?”墨卿烟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本来以为这女子救她,是为了一些其它比较重要的目的,亦或者有事相求,结果没想到这女子救她仅仅是为了获得一笔高额的诊金,这样的目的出乎她的意料,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只因为她这个堂堂东墨一国公主,能够一纸退万军的人物,此刻竟还真拿不出这几十两钱财。
若说来,自从一回到东墨,她就直往边城,而到了那里之后,衣食起居全是由墨逸轩负责,以至于如今自己身上竟然分文全无,甚至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若说还有什么稍微能够入眼的东西的话,或许也就只有那一方能够调动城外兵马的虎玉兵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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