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正在凉亭内准备炭火,我在夏修玄身边坐下,看叶叶点着炭火后将北游取来的活泉水小心翼翼地倒入烧水壶内,将烧水壶放在炭火架上煮水。北游的婢女从都篮里拿出三个精致的白茶碗放在我们面前,然后将一个面碗大小的竹筐放在北游面前。
水壶里的水快要煮沸时,北游打开竹筐,掀开竹筐里的白棉布,白棉布里包裹着一个雕刻精致的小竹杯,拿出小竹杯打开盖子,小竹杯里露出半竹杯色泽鲜亮,大小均匀的茶叶,北游一手拿竹杯,一手拿草枝,熟练地用草枝往三个茶碗里各拨了三片茶叶,在烧水壶里的泉水煮到将沸未沸之时,缓缓地将泉水冲到茶碗之中,只见茶条在泉水的冲泡下上下跳动,继而直立于茶碗中间,慢慢舒展开叶子,茶叶由绿渐红呈叶底绿叶尖红七分绿三分红之色,其汤花清亮干净,紧咬茶碗而不流溢。
北游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我和夏修玄品茶。我轻轻端起茶碗,近看茶汤越发鲜爽纯净,茶香袅袅扑鼻而来久久不散,淡而不浓,清而不疏,缭绕于鼻尖。于唇前轻轻呡上一口,顿时嘴边至咽喉清新四溢,鲜香清爽,生津回甘而不见苦涩。又小饮一口,忽觉神清气爽,心力甚佳了许多。
再仔细端详手里的茶碗,质地细腻,轻如鸿毛。轻饮一口茶水、晓见碗底,只见这茶碗是薄如纸,白如玉,声如磬,明如镜。我便问北游,何来此碗,北游见我对这茶碗很感兴趣,便放下手中的茶碗,端正斜靠的坐势给我讲道,此茶碗乃上好的邢窑白瓷,同批共制造出十只精细的茶碗,我有幸得了五只,说完拿起茶碗举于眼前道:“‘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好水配好茶,好茶配好器。”
今天真是跟着仙人长见识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这茶叶想必很是名贵吧,我平日里也略学些茶道功夫,只是如此怡人的茶叶,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不成也是人间的?小女子孤陋寡闻了,到今日才品得如此好茶。”
北游笑着说:“此茶树原是野生的,经我精心照料,几年后便生出了一棵小树,我把小树挖出种在山岩峭壁的石缝间,因峭壁间有山泉清流,云雾缭绕,小树吸收了天地之灵气,长成大树后变得枝繁叶茂,此时便可每年采取少许茶叶,以供享用。”
北游拿起水壶,往茶碗里续好水继续道:“只是这茶采起来颇费工夫,茶叶在采之前不可沾人气,不可近浊物,不可染烟火,须得在清明前后,天晴之日采摘。此时又有讲究、故微亮之时采摘为最佳,若采太早,天还未亮,采下的茶叶阴气过于厚重,饮之有损阳气。若等太阳出来,沾了阳气,便少了灵气,饮起便如世间茶水无二模样,采茶的时间绝不能超过半刻钟,半刻钟之内,由未来经水的少女就着微亮的光,找到茶树上挺拔的嫩叶,用指甲轻掐芽叶上如针细的小蕊,使之掉落至竹筐之内即可。采摘的过程中不可触碰上手的气味,如有一样做不到细微,便泡不出这七分绿三分红,茶香四溢而久久不散的茶来。且炒茶的少女需沐浴更衣,斋戒一月,把茶叶置于锅内,将灵力聚于双手之上,火候温和,轻揉翻炒而成。”
我听得愣了神,能喝上如此好茶,真是三生有幸啊!
北游往水壶里加了些泉水,继续说道:“此茶不只回味甘醇,清香弥久不散,且能助人灵气,食之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岂不如千年灵芝一般功效?”我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
“若是机缘巧合,倒当真能助人一些灵气。”北游说得一本正经。
我拿着茶碗不忍放下,好器好水好茶,真是享受到了神仙般的日子。
正思索间,看到小夜已摆好了古琴,我当是他要弹奏一曲为我们助兴,不想夏修玄走到琴边,抚了两下,问我喜欢听什么曲子?
我想了想问夏修玄道:“都可以吗?”
夏修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都可以。”
北游看了看我们,满脸含笑对我道:“赏希,要不要让他弹一曲《凤求凰》?”
我摇了摇头:“《高山流水》如何?”
“嗯。”夏修玄点了点头,轻抚琴弦,气定神闲,一曲清新悦耳行云流水的声音飘入耳内,引得鸟儿叽叽喳喳地前来倾听,没想到他竟如此精通音律。我眼前时而风轻云淡,时而花开花落,时而云卷云舒,时而水湍鱼跃。
忽看山头,一只凤凰正在百花之中随乐起舞,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曲停音还在,弦落人不知。夏修玄已回到我跟前落座,北游早已被他的琴技征服,此刻只夸赞他弹得是越发好了,我还留在琴声里没回过味来。再去看那凤凰,早已不知去向没了踪影,空留百花在风中摇曳。
这一刻,我隐隐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也许从一开始我便困于梦中未曾醒过。“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我一介平民布衣,何其幸运有这般福气,挤于俗世凡尘之外,竟得了如此天外之人相伴。
“是不是累了?”夏修玄看我沉思,关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没、你弹的真好听。”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话到嘴边也只挤出了这么一句。
夏修玄神情地看着我,微微笑了笑。
北游呷了口茶水道:“弹的好自是当然,这天上地下,也没几个人的琴技,是能超越修玄的。”
“准备回去吧,你们且等一等,我到瀑布后面去挖些蒲公英来。”
“我和你一起去,挖这些做什么?”北游边说边跟着夏修玄往瀑布后面走去。我一个人呆着无聊,也跟了过去。
“煎些汤汁给希希喝。”夏修玄和北游说道。
“我、我为何要吃这个?”我不解地问道。
夏修玄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抱你飞过山崖之时感觉到你身体内有股热气在窜动,这股热气少说也有二三年之久,热气侵袭肠胃,让你体内湿气加重,会造成胃热胃痛,口舌生疮之症。久而久之身体乏力,面色枯黄,萎靡不振,不去除热气,治好体内的湿热,酿成重病再医,就棘手了。”
瀑布后面果然有一整片蒲公英,北游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几根小棍,给我们每人一个,说用这个挖挖起来方便。我拿着小棍,专挑些大棵的挖,北游只捡了小棵的挖,我们看到彼此挖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小的药效不足,他说大的太老不够嫩,问了夏修玄才知道,老的嫩的皆可挖,老的挖回去煎药或晒干备用,嫩的煮食做菜,各有各的用处。
转身看到蹲在地上挖浦公英的夏修玄,我的眼睛竟有些润润的。不管他是不是杨振轩,对我的这份心都是真情实意的,便足够让我把心交给他了。
这些年,胃病把我折磨的要死要活的,平时胃热胃痛还能忍忍,到了梅雨季节,胃热胃痛便无法忍受。因此我去了好几家大医院看这病,医生说是胃炎,先检查,检查出具体什么问题了再吃药。结果一通检查过后,没找到任何病因。
找不到病因就不给开药,怎么办,继续检查,做胃镜。我对做胃镜十分恐惧,为了治病没办法,只好咬着牙做了,结果出来仍找不到病因,医生给开了一瓶奥美拉唑,说吃完了如果不好,再来医院接着做胃镜,真是苦不堪言。
实在不敢再去做胃镜,便找了老中医来看,老先生号完脉严肃地说:“你的胃不好啊,有毛病。”我苦笑着点了点头,看他开了张写满药名的药方给煎药的,几个小时后,我在窗口拿了一大包的中药,这包中药吃了半个月,吃的我是满嘴水泡,牙龈出血。胃热没治好,食火倒先上来了。从此我便放弃了治疗,想着等那天实在受不了了再找医生吧,不想今天竟被夏修玄发现了病因,希望如他所说,蒲公英能治好我这不轻不重折磨人的病症吧!
一会儿功夫,我们已一人挖了一小堆,把挖好的蒲公英放在叶叶拿来的蓝子里,收获满满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