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景,容翊清楚地知道,若是眼前的小女孩对他见死不救,他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谢飞颖回身轻睨着他,她的身后是绚烂瑰丽的晚霞满天,像极了染红了他双眼的鲜血。
“凭什么?”谢飞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若这个少年真的是容翊,那么真的很有可能给她带来祸端,她一个人不要紧,但是她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师父和程叔。
容翊如今是罪臣之身,或许一个月之前,所有人都会对容家小将军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可是眼下容翊已经落魄到了只有谢飞颖能够救他的地步。
容翊的这条命,全在谢飞颖的一念之间。
这一年,是他们的初见,她十岁,他十八岁。
他从人间的云端跌落淤泥,而她站在了他的云端。
容翊抿了抿唇,突然无言。
谢飞颖说的这些他都想得明白。
若是在往日,他还是那个恣意骄纵的容家长子,他必会放手让她离去。可是眼下,他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没有谢飞颖的相助就会死在这里。
没有性命,一切都是空谈,包括他傲了十多年的自尊与骄傲。
“救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低沉,也透着几分虚弱无力,整个人躺在地上,仰望着她,“日后我……肯定报答你。”
谢飞颖轻笑着摇了摇头,态度依旧坚决,笑靥如花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容小将军,空口无凭,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以你眼下的情况,许下的承诺我可不敢信。”
“那……你待如何?”容翊也被谢飞颖这不依不饶的态度惹恼了。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没想到一个半大的小丫头都敢跟他得寸进尺。
谢飞颖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容翊,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怜悯,她原就没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从天之骄子的云端坠落,其间痛苦,难以言表。
“求我。”谢飞颖的声音还透着孩童的稚嫩,清清脆脆的很好听,可惜……她这个人并不如声音干净。
“你说什么?”容翊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飞颖。
谢飞颖看着容翊的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怜悯,那是容翊活了十八年从未见过的东西。
谢飞颖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求我。”
谢飞颖要救他。
所以要折了他所有的骄傲和不知所谓。
容翊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的转变,藏下所有骄傲和自尊,否则即便今日她救下了他,来日他也会因为那可笑的骄傲死在别人手中。
谢飞颖想得很简单,与其让容翊日后死在别人手里,不如她现在就别费那个力气救她。
他若想要应下她的救,就必须先学会忍辱。
对于容翊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怜悯简直就是耻辱,可是对于如今的罪臣容翊来说,是他活着的唯一希望。
容翊看着一脸认真的谢飞颖,咬紧了牙关,双拳紧握,目光再次犀利如刀在芒,仿佛要用目光硬生生地将谢飞颖剐下一层皮来。
可惜,目光并不能杀死一个人,没有行动的怨恨永远只是怨恨。
“容翊,求我,我就救你。”谢飞颖很耐心地弯下了腰,杏眸清亮地看着他。
她就在他的面前,给他展开了一条生路,充满了苟且的生路。
“做梦”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是身上的疼痛却在清楚地告诉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容翊。”谢飞颖眸光流转,隐隐有碎光闪烁,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拥有它的人却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就不想好好活下去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就不想让罪有应得之人得到惩罚?”
他现在还没有从那个天之骄子的身份上反应过来,心里的高傲还保留着,他还没有绝望,还没有感受到现实对他会有多狠,所以那个“求”字他说不出口。
如果生死难以决定他的抉择,那就让鲜明的仇恨来吧。
仇恨那么鲜明,那么彻底,可以让他对生有盼头。
“想……”提起容氏一族的血仇,容翊隐隐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他太清楚他的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了,他得替他们报仇!至少,得要个说法……
“想报仇就求我。”谢飞颖是个很有耐性的女孩,她想要做的事,她能一点点地耗下去,耗到对方松手,她就得偿所愿了。眼下的她,一双杏眸盈盈中透着认真,又带着一丝引诱,“容翊,只有求我,你才能活下去,才能去报仇、去讨个公道。”
求她,她就救他,他也能报仇了。
她的话仿佛诅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耳畔,从他的耳,入他的脑,再侵入他的心。
活下去,报仇。
活下去,报仇。
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想活下去,就得求她。
容翊那双糊满了污血的手攥着身下的泥土,一点一点地攥进,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恨都捏碎一般。
他仰着头看着她,那双冷冽的眼眸中充斥着浓烈得几乎溢出来的恨意。
“求……你。”那一瞬间,谢飞颖清楚地看到容翊眼中有光碎裂消逝。
可是,不够。
谢飞颖一双清亮的明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容翊,继续追问道:“求我做什么?”
容翊紧紧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盯着凌殊羽,少年眼底纯粹的善意开始消失,露出了恶狠的目光。
“求你,救我……”可是,除了妥协,他别无他法。
“谁求我?”她要把他心里存着的所有侥幸都毁得干干净净。
她和他没有仇,她是想救他的。
容翊缓慢地闭上了眼,脸上带着沉痛的神色,很缓很低沉地说道:“我求你,救我……”
他崇敬了十八年的信仰,在前日被毁了。他挺立了十八年的傲骨,在今日被碾碎了,碎得干干净净,消逝在了风里。
他是连死都有人替他去奔赴的容小将军啊,怎么突然就卑微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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