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翊不知道谢飞颖这个半大的小姑娘是如何把昏迷了的他从那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他只记得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那纤瘦的身影坐在一堆炽热明亮的火堆旁,仿佛整个人的身上都镀上了一层光芒,让容翊有一种诡异的、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还是穿着白日里的那件破旧衣裳,甚至还染上了肮脏的血污,但那张小脸却干干净净,在火光的映照下妖妖灼灼,像极了久居深林的山精野魅。
“醒了?”谢飞颖虽然一直烤着火,但还是注意到容翊已经醒过来了。
谢飞颖站起身走到容翊的面前,小手轻轻触上了容翊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嗯,身子底不错,烧得不算重。”
“呀……”容翊刚想张嘴说话就发现自己嗓子眼仿佛被火烧过了一样,一说话就痛得厉害,喉咙里都隐隐有了腥甜味。
“先别说话。”谢飞颖皱了皱眉,从火堆旁端来一个破碗。
那个碗似乎年岁不小的模样,制作粗糙,上面的图纹也不对称,还缺了一个大口,一看就是一个劣质品。
若只是制作粗糙的话,容翊还勉强能够忍耐,但是那个碗因为用了不知道多久,虽然已经被谢飞颖洗过了,但是上面还残留着水洗不掉的淡黄色垢渍。
一想要他要喝这种碗里的水,容翊那娇生惯养的矜贵就又冒出来了,挣扎着偏头躲过了那碗。
谢飞颖微微一怔,看着容翊那一副嫌弃的模样,也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这样的娇贵不能惯着。
谢飞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把碗放在了容翊的手边,起身走到火堆旁,沉声说道:“情势不容人,你要是渴了就喝,不渴就搁着吧。”
谢飞颖从没有伺候过贵家公子,也不想伺候贵家公子。容翊既然还能矜贵,就说明现实给他的磋磨还远远不够。
添了足够多的柴火后,谢飞颖也乏了,看了一眼依旧没动过一口的水,撇了撇嘴,趴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浅眠了起来。
树林里陷入了难得的沉静,只能听到火灼烧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本该沉睡的容翊艰难地翻了个身,偷偷窥看了一眼趴在大石头上睡觉的谢飞颖,挣扎着起身端起了那碗水。
看着那碗沿的黄色污渍,容翊眸底的晦暗隐隐翻滚。
他不想喝这水,一点也不想。
可是现实逼着他必须喝。
他的喉咙处干涩得发疼,轻轻咽一口口水都痛得犹如针扎一般,两日未进食进水,他必须屈于现实,压下心中的矜贵。
缓慢且艰难地抬起手,将那碗凑到嘴边,当湿润的水淹上他干裂的唇瓣,他再也忍受不住心底蔓延上来的渴望,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那水,可还没等他缓解心头的燥意,碗里的水就已经被他喝完了。
容翊顿了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想要再找点水喝,抬眸就看到了谢飞颖趴在大石头上,睁着一双明亮的双眸,嘴角含笑地看着他。
那双明亮的杏眸,很大很漂亮,透着灵气,在火光的映辉下宛若这昏暗夜空下唯一的星辰。她就那样笑着看着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坦荡的直视让容翊的心头一慌,下意识地撇过头去。
容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慌,只是下意识地不敢看谢飞颖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他折服于现实的模样。他的傲,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消失得这么彻底过。
那个缺了一角的碗在容翊的手中一点一点地被捏紧,要不是容翊现在连坐起来都吃力,那个碗早就在他的手下碎成渣渣了。
“想喝水?”谢飞颖依旧眉眼中含着闪烁的笑意,站起身走到容翊的身旁,目光落在了容翊手中的碗上,轻笑了一声,“不是不喝这个脏碗里的水嘛?”
容翊低着头紧抿双唇,抓着碗的手隐隐用力到关节泛白。
她就非得这样吗?非得……把他仅存的骄傲撕得粉碎。
“还想喝吗?”谢飞颖轻笑着弯下腰看着容翊,方才她早就将容翊那毫无形象喝水的模样尽收眼底,自然看得出来这点水并不能满足他。
她的声音还是很好听,像极了出谷的黄莺,清脆娇嫩,放慢的时候拉长尾音还有几分勾人。
容翊顿了一顿,喉咙里的刺痛还隐隐约约,缓缓抬头看向谢飞颖,眼里尽是探究和警觉。
经过了之前的事情,容翊深刻地认识到了,谢飞颖不是一个会无故相助他的人。她既然问了,就必然是有所求。而现在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她,所以她的要求无非就是想方设法地折辱他。
见容翊没有立即拒绝,谢飞颖也起了兴致,由弯着腰改成了蹲下身子,眼中的笑意更盛:“容翊,你唤我一声妹妹,我就帮你倒水喝怎么样?”
容翊的脸色顿时一沉,手里的碗一松,直直地滚落在了一旁。
还好这碗虽然制作粗劣,但好歹质地坚硬,加上容翊并未用力,故而没有摔碎。
谢飞颖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破碗,默默地敛下了眼中的笑意,伸手去捡起了那个碗,走到火堆旁倒了一碗温热的水,又端着碗重新走回容翊的身旁,将碗放在了容翊的手边。
沉默地做完了这些后,谢飞颖在容翊疑惑的目光下又坐回了那块大石头旁,偏头趴在上面闭目养神。
这一回,她的头没有朝着容翊这边。
容翊看着谢飞颖久久不回头,微微顿了一顿,还是沉默着将那碗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黑夜再度陷入了沉寂,火堆依旧在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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