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四十三年,冬。
铺天盖地的雪,纷纷扬扬,整座安阳城一片肃穆的白。
原本是瑞雪丰年的好兆头,然而,死人了!
年过六旬向来不近美色的敬王爷纳了个妾,接着就驾鹤西去了。
有人说他是让小妾美死的,有人说他是劳累致死的,还有人说,是谋杀……
灵堂前,冷风嗖嗖,挂着的白布跟幽魂似得,被透过窗棂的风吹得荡来荡去。
身为小妾的陆漫漫跪在蒲团上,嘴里碎碎念:“早死早超生,早死早投胎,早死早解脱,你也一把年纪了,该享的福都享了,死了就死了吧,可是我呢!!!”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有点欲哭无泪,将手上一坨冥币全丢火盆里:“你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人生也算是有个完美的句号,我这么年轻,咋就也死了呢?”
陆漫漫抹了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刻了敬王名字的灵位牌,郁闷的不行。
一把扯了头上顶着的白布,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伸手从贡品里拿了个苹果,一天,她才吃了两个馒头。
敬王府这帮寡妇非说是她克死了敬王,对她简直太狠了!!!
“什么歪门邪说!老子克死了敬王?老子怎么没把你们这帮寡妇一起克死呢?你们敬王府一家在地底下团圆,岂不更美哉!”
要不是眼前一切都这么真实,陆漫漫只怕到现在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不由又叹了声,啃着冷冰冰的苹果裹腹。
倏地,她恍惚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回过头喊:“云竹?是你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灵堂里,寂静异常,任何声响,都会被放大。
摇曳的烛光,映在地上的黑影晃晃悠悠。
陆漫漫一时有点恐慌,手上的苹果一骨碌掉在了地上,连连对着敬王的灵位拜了拜:“老爷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深明大义,在天有灵,心知肚明,睁开眼瞧瞧,就知道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念叨完,又觉自己昏了头,他要真把眼睛睁开了,才能把她吓个半死:“不不不,老爷子你一路走好,你这一生,人生美满,也实在没必要再留念阳间,一路走好走好!”
敬王府那帮寡妇让她在这里守灵,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这都第三天了,不摆明欺负人。
陆漫漫慌慌张张的起身,还是觉得这敬王府鬼森森的,正想拍拍屁股走人,结果一不小心,把灵堂前的烛台打翻了。
眼看火一下引燃了挂着的白布,她手忙脚乱连忙找了家伙就要去扑火。
突然身后吱呀一声响。
跟着一阵灌进门的冷风,陆漫漫打了个寒噤,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就让闯进来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捂了嘴:“嘘,不想死就别吱声!”
“好好好!”陆漫漫猛点头,含糊不清:“我不叫,少侠,你快放开我!着火了!”
哪知身后男子只是斜了眼灵堂的火势,特别冷静:“不用管它!”
陆漫漫却是心急如焚:“不行啊少侠,这供着的是她们的老男人,那帮寡妇会撕了我的!”
她也不是真怕敬王府那帮寡妇,关键是她们人多势众,她双手难敌。
男子扼着她纤细脖子的手,力道松了松:“你就是敬王刚纳的小妾?”
陆漫漫愣了下,接着,她就被松了开。
所以刺客这么心大吗?
男子对灵堂前的火势视而不见,伸手端了一支烛台,走到她面前,还照了照。
万籁俱寂的屋子里,有一声浅笑:“姿色平平,怎的就是被美死的?”
陆漫漫让面前男子一噎,气鼓鼓瞪了瞪眼睛:“你再好好看看!”
虽说这具身体的主人比不得敬王府上那些媚俗的妖艳溅活,但好歹也出水芙蓉。
男子弯如皓月的眼眸在烛光的映照下,宛若盛着半片星河,那双清澈的眼睛,格外好看。
而且,陆漫漫能清晰的感知,蒙面下的容颜应该是一张容姿雅成的俏儿郎。
因为眼前男子身形削瘦,虽然也高挑,但那凝脂如玉的肌肤,还有他的嗓音,年龄似乎并不大。
男子对她不加掩饰的打量,轻声问:“你看够了吗?”他也是头一次见,被绑票了,还这么若无其事。
陆漫漫摸了摸鼻尖,低喃:“我要说没看够,你会把面巾扯下来给我看个够?”
她的嘀咕让男子泼墨的眼眸晴光潋滟,似乎心情不错。
外面有嘈杂的脚步声,依稀听见敬王府下人在喊:“来人!抓贼啊!进贼了!”
陆漫漫猛然抬头:“你是小偷?”
他嗓音平静,淡应了声:“嗯,怎么了?”
她也是头一次见,贼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偷了东西不跑,跑灵堂来做什么?”
陆漫漫狐疑的盯着他,心底也惋惜,长了一张华艳凉薄的脸,怎么就做了贼?
男子看着少女眉头轻皱的模样,好生可爱,又是一声浅淡的笑:“敬王府加强了戒备,我原本是打算过来烧了灵堂,趁乱逃出去。”说着,他眉眼淡淡的睨了眼灵堂前的火势:“你见了贼,不叫,反倒叫我跑,这又是什么道理?”
陆漫漫摩挲着下巴,朝他说:“可能我是物种多样性,容易被美色收买。”
这话半真半假,听说原身有一个情郎是四王爷,两个人在安阳城本来也是一段相濡以沫的佳话,结果原身让四王爷的王妃陷害,就这么进了敬王府!
所以,她琢磨着眼前的男子,会不会就是原身的那个情郎?
男子微垂了眉目,眼底有着悠长温柔的光:“我找你很久了!”
他本来也不信,陆家小姐就是当年宫墙下的那个女孩,可是听见她的声音,他也便认定了,面巾下,微扬的唇角,散着曼陀罗的邪气,他淡淡的轻笑了声。
那声迷离的笑,掩埋在越来越大的火势里,耳边是他一句轻轻的:“等我!”
陆漫漫懵了懵,再回过神,灵堂前已然没了他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离开的身影。
陆漫漫压着声音喊了声:“啊喂,什么啊?帅哥?你再说一遍!”
回应她的,除了噼里啪啦烧着的熊熊烈火,再无其他动静,眼看这火都要烧到房顶了,她也是无可奈何:“敬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自求多福啊,我们那里,很流行火化的!环保还不占地!”
说完,陆漫漫对着死翘翘的敬王又拜了拜,然后果断跑了。
再不跑,她就得在里面陪葬!
一想到刚刚那男子的话,他过来是想一把火烧了灵堂,好趁乱逃出去,她也是鬼使神差,大声嚷嚷:“来人啊!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帅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逃不逃的出去,就看你造化了。
陆漫漫刚跑到院子外,就冷不丁撞上一凶神恶煞的婆子:“慌慌张张跑什么?”
陆漫漫往里指了指:“瞎啊?没看见着火了?还不快去叫人来救火?”
那老嬷嬷朝灵堂一瞅,了不得!眼睛都被火照亮了,两团火苗,蹭蹭蹭上涨,连教训陆漫漫都顾不上,转身立马去叫了人过来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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