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长安很多年后想起那一夜,嘴角都噙着笑。那轮明月,那场剑舞,那首小令,此情,无关风月,我见犹怜。
可能是师徒二人都喝多了吧,我们无从得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长安一定是喝多了。二人相互搀扶回了茅屋,长安沉沉睡去。不知他梦到了什么,或许是甜甜的糖葫芦,或许是师傅一大把的胡子,或许,只是醉后的幻想。总之,他笑的很甜。
老头却并未去睡,只是坐在长安身边静静的看着他。时不时替他擦去嘴角的涎水。掖上蹬开的被角。看着看着,老头也笑了。
“大道至简,是啊,哪有什么天下第一,多少人为了这个虚名打破头去争去抢,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长安,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师傅这么多年的桎梏就在今夜彻底解开,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为师便可以放心了。
只是,傻徒儿你有所不知,你眉心的那道刻痕绝不是什么小时磕绊的伤疤,也罢也罢,将来是福是祸,皆由你自己行事,师傅今日便尽自己的能力,送你最后一场造化。”言罢,老头灌了一口酒,席地而坐,一只手放在长安的眉心,身上骤然放出金色的光芒,全身的内力疯狂的涌进长安眉心那个刻痕之中,而长安在睡梦中,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感觉全身暖洋洋的,格外舒服。像小猫似的,哼哼了两声,便再无动静,眉心那个紫痕,发出淡淡的流光,一夜无话。
夜尽天明。
长安起床伸了个懒腰,全身噼里啪啦一阵爆竹似的声响,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四肢百骸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将全身真气运行了几个小周天,感觉周身的气息连绵悠长,如大河一般滔滔不绝。长安心下奇怪,可他也并未多想,只当酒后看了师傅的剑舞后有所领悟,故而功力有大有长进,正要出门练剑。突然发现师傅就躺在床下的地上,长安哈哈大笑:“师傅,你看你都喝的睡在地上了,快起来,冬天地上凉,太阳都晒屁股了,师傅师傅,您怎么不理徒儿!”
放在平时老头早就跳起来追着长安打了,嫌弃长安扰人清梦,今天却破天荒的没有动静。长安就一把将老头抱起,由于用力过猛,猛的向后一个趔趄。“奇怪,怎么今日师傅这么轻?”长安定睛一看,老头面如金纸,一夜白发,原本硬朗的身子骨,如今分明多了一种垂垂老矣的衰败之气,仿佛一个大病初愈的人。长安心知不对,急得双眼通红,将老头放在床上,一股真气便渡了过去,老头悠悠转醒。看到长安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反手就是一个暴栗。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不许哭!”
“师傅,谁伤你了?师傅,你是不是病了?师傅,你到底怎么了?师傅,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师傅,我背你下山去看大夫。”
老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为师无碍。”
“师傅,你骗人,你现在打我,都没力气了。”
说完这句话,长安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再也控制不住。
“长安,你好好听着,为师有话要和你说。”老人蹙起了眉头。
长安下意识闭上了嘴巴,忍住了心中的着急,按下心来听着师傅接下来的话。
“想必昨夜徒儿也料到了,不错,为师就是剑千。千字意为剑下千招,千招连绵,一剑千式,千式一剑。之前所说的落血,便是手中这把剑。据说是铸剑大师欧冶子当年铸造的一把宝剑,剑未铸成便每日阴风邪雨,鬼哭神嚎,所以欧冶子认为这是一把邪剑,遂命家丁将未铸成的落血剑胚封印在极寒之地,但不知所谓何故,还只是剑胚的落血竟然在几百年里吸收日月精华,自行成为一把宝剑,为师年轻之时,江湖上盛传,得落血者得其剑道。那一日与江湖上许多高手前往极地寻找落血,一番血战之后,终究还是师傅得到了落血。那次极地之战,所到之人最后十不存一,乃至将一片雪地生生染成了血红,诸雄方得罢休。此剑每次出鞘,势必见血,所以江湖人认为,落血不屑让凡夫俗子的血沾染其剑锋,故落之。所以,江湖志异的百晓生才会在书中写道:“此剑一出鬼神惊,封喉送君访幽冥。”落血在极地自成数百年,所以,剑体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寒意,划过人的咽喉顷刻,便会冻结人所有的生机,毫无痛苦,所以死于落血剑下的人无一不是面无痛苦,所以为师的仇人又称我为无伤剑魔。长安,落血是一把邪剑,落血有灵。只是这些年来被我的内力所压制,它自身有所收敛,将来你能否驾驭它,是侠是魔,就看你的造化了。”
“咳咳咳咳。”说到这里,老人猛的咳嗽了起来,用袖口拂过嘴边,朵朵红色梅花绽开触目惊心。老人只是苦笑一声,将袖口放在身后,继续说道。
“当年,就是在这万顷竹林前,老夫遇到了追捕我的洛婉儿,欲将我追捕归案,可是一来二去,我二人竟然有了感情。可是,那时为了查清楚一件事便是为师唯一的追求,心中除了真相别无他求,我给她留下珠钗,说此事水落石出之后,我必定踏竹海而归,与她厮守终老。可我再回来时,她却只剩一蓬枯骨,我走后,她似乎是患了疾病,加上相思成疾,竟是没能挨过那个寒冬。她死后留给我的就只有毕生难忘的回忆,以及这壶永伴身旁的至死方休。我对她,有愧呐。我把她的遗骨就葬在那块青石下,此情此恋,生死不变。”
老头自言自语喃喃道:“婉儿,你没熬过那个寒冬,这个冬日,我大概也是过不去了,再等我几日。我就来了。”
老头瞬间红了眼眶。
长安早已泣不成声。
长安问道:“师傅,您刚刚说的不和婉儿姑娘在一起,要去查的事是一件什么事啊?”
老头打起精神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今日为师与你讲一桩旧事。你且听来。几十年前江湖上的东方魄,苏步青。是我年轻时候的两个挚友,他俩是一对江湖上人人称道的侠侣,为人侠肝义胆,仗剑江湖,世人交口称赞,那时武林盟主并非技高者得,而是德高者取。最终江湖上各门各派一致推举二人当上武林盟主,管理武林各件大小事务。
一次偶然机会我们三人相遇相识,可是知晓我身份后,他二人却不在乎我是何人,不在乎我行事亦正亦邪的风格,不在乎江湖人对我的成见,与我诚心相交。他们双修日月补天大法,二人功力叠加,更是有翻江倒海之威。
三十年前华山三日论剑,前两日群雄争锋,第三日就决出天下第一,百晓生江湖志异就会宣告江湖新的天下第一。
第一日我们三人一路过关斩将,力挫群雄。第二日只剩我们三人,当日我们三人在华山把酒当歌,山下诸雄无有一人敢上山稍触我三人之锋芒,当时我三人以年龄论交,我稍长为大哥,东方次之为二弟,步青是小妹。那日喝到兴起之时,东方又告诉我步青怀孕的好消息,我听了更是喜不自胜。约定生下不论是儿是女都要认我为干爹,两家亲上加亲。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夫妇二人知我毕生所求便是天下第一,再加上小青怀孕的事情,二人不想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一出生就经历江湖的腥风血雨,遂起了不与我争锋的心思。”
可是世事无常,当夜众人居住的悦来客栈却发生了一起影响甚大的惨事,那天晚上各门各派本正在大厅吃饭,一起论证武道,谈天说地,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百花门门主华卿儿全身赤裸被人从二楼抛下,脊椎骨粉碎,看样子分明是中了少林派的分经错骨手,东方二人作为武林盟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一众人正围在她身边查看伤口的时候,窗外数枚暗红色毒镖携着弩箭破空而至,诸雄心下大骇,丐帮最先发觉大喊道:“有埋伏!”
言罢,各门各派高手悉数追了出去,只留下门派里年轻一辈与步青在客栈内,步青有孕在身,东方担心他出去受伤,所以留下她主持大局。可是由于对方人数众多,手段阴毒,各派高手追着追着便分散开来,加上带头几人人轻功卓绝,我与东方分开后竟是短时间无法追上,追出十几里地后我们的人便没了声息。
我心中登时疑惑万分,心下感觉不对。便要返身折回客栈,可是半路上突然杀出数个鬼面人,这种面具江湖上出现极少,我之前在古书上似乎看到过这种面具的起源,一时之间却也无从想起,这帮人暗器石灰粉弩箭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极其卑劣,绝非正派人士所为,几次拼死欺近我身旁,纠缠不休,不得已我只得将其一一击毙。此番又浪费不少时间,待我返回客栈时,却早已铸成大错。”
说到此处,老头面色潮红,神情激动。深深过了几吸说道:“长安,给师傅拿酒来。你也是时候该知道将来步入江湖后会面对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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