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青的孩子没了,我便知道,这次的事是难以善了了。
东方魄脸色阴沉如水道:“今日,你我恩断义绝,此刻,决一生死。”我知道,这件事已然没有退路,缓缓拔出了剑。
说道这里,老头眼中精光一闪,低头顿了一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长安,再给我拿些酒来,不说了不说了,老头子我都没几天好活了,何苦想这些陈年旧事恶心自己呢?”
“师傅,别喝了,我怕你撑不住了。”
“上酒。”
“二弟,小妹,婉儿,这杯我敬你们。”
“剑千,干了。”
酒入愁肠,前尘往事皆成云烟,只余一抹凄凉,堪堪下咽。
“孩子,老夫一生了无牵挂,直到捡到了你,这或许是天见可怜吧,让我这老狗生命里最后几年过得如此知足,再谢上苍。长安,有些关于你的事,是时候告诉你了,你要记好。”
“十七年前,我捡到了你,初始,我很奇怪,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哪一家舍得丢弃呢?直到我发现了你眉心那个痕迹。那时候只是淡红色,却深深刻在了眉心,大概是你父母怕有什么隐疾才将你丢弃,亦或者是父母出了什么急事不得已才将你放下避难,为师亦不得而知,你不必恨,亦不必去寻,这都是命。
这个痕迹不是寻常的伤口,这些年里为师遍观群书,终于在一本古籍上发现你眉心印记的来历,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来的磕绊的伤痕,而是上天赐予你的一场机缘。
你记着,你眉心那刻痕叫做“启封”。”
“这是极幸,同时也是极不幸的人才能拥有的印记,这是上天的眷顾,同时也是上天的诅咒。但凡有此痕迹之人,无一不是那天骄之辈,但也无一不是那短命之辈。这些人皆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世盛名。那本古籍上只记载了三人,一就是那春秋时期法家霸道治国的韩非子,二乃三国那天骄无双吕奉先,三便是那大唐朝时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而你,就是为师所的见第四人。
拥有启封之人,无一不是秉承天之气运,但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承载那天运?也正因如此,启封的颜色会由天之红运,进而为紫气东来,最后则是黯夜沉沉。一旦痕迹变为黑色,即指此人时日无多,离死不远矣。启封,便是让你拥有流星之资,刹那芳华,光照千秋。”
长安骤闻自己身上有如此大的秘密,一时间震撼无比。下意识左手中指拂过那个刻痕,只觉得滚烫莫名。心下疑惑道:“那我的父母大概是普通人罢,他们一定是不知道启封的秘密,否则断然不会将我弃置荒山。”
“长安,这就是你为何学剑堪堪十载便有了如此内力之由。无他,天赐而已。但是,昨夜师傅听你一席话,一招悟道,创出了那招守得云开见月明。知道人生剑道就此止步,于是,我便动了私心。昨夜我在你沉睡之时,将我毕生功力全部用来压制你的启封之痕,就是不想它压榨你的潜力,压缩你的生命。”
“你不必牵挂方才为师所说的那件事,此事早已时隔多年,想必那是涉事之人早已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大概是为师懂得晚了些吧。”
长安转过身去平静的说:“师傅,我会查明当日事的真相,请您放心。”
当年的事早已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还有几个在人世间,算了算了。让他过去吧。”
长安目光里一片平静道:“罪者当诛。”
“傻徒儿,你可曾记得?为师当年为何给你起名长安?”
“徒儿记得,师傅要我无忧无虑,岁岁平安。”
“是啊。无忧无虑,岁岁平安。长安,你师傅呢,已经活够了,人也杀够了,爱过了,恨过了,快意过,失落过,天下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师傅都已经体验过了。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时光没有感受,外面的花花世界你还未涉足,大胸脯翘屁股的小姑娘,除了镇里翠花你还没见过几个,何况那翠花,实在是,哈哈哈哈,不说也罢。我的小长安,为师怎么舍得让你早早就耗尽生命,哪怕师傅不在了,你也要平安喜乐,所以即便是这天要与我争你,那老夫也不介意搭上这条性命,与天一斗!”
老头只是笑着摸着长安的脑袋道:“师傅又何曾想离开你,只是,傻孩子你活的好些,师傅便觉得如何都值了。你知道吗?每个人来到世界上,要用一辈子去学习的一件事,就是离别。离别和时间总是如影随形,这世上,最值得欢欣的,是离别。最令人难以释怀的,也是离别。离别的过程,就是学着放下,放下了,就释然了。人总要走,天总要变,你能做的,就是在离别之际,祈祷分开之后,彼此可以两相安好,各无牵挂,这就够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茅屋外,风雪骤起,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从那日起,长安便很少笑了,每日小心的服侍着师傅的生活起居,眉心的刻痕果然也由紫色慢慢变成了红色。长安知道这都是师傅用命换来的,他看着师傅日渐衰老,原本高大的背影日渐佝偻,只是师傅笑的似乎比之前更加多了,笑容里是真正的释然,满足。
这一切,是好是坏,长安心中,早已不知该如何描述。
寒风一天比一天凛冽,老人没有了一身荡尽八方的真气,只能裹上了厚厚的外衣,每日坐在茅屋里,升起篝火,灌两口烈酒,撕一块熊肉,时不时大声笑道:“好生活啊。真是舒坦,多少年没有这等悠闲的日子了。哈哈哈哈。”
每天指点长安练完剑后,老人发呆的时间便开始越来越多,有时看着天边的阴霾,一坐便是许久。
这夜,长安又被老人剧烈的咳嗽惊醒,他赶紧穿起衣服,看到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老人从床上慢慢站起,长安鼻子一酸。老人只是笑笑:“来,跟师傅出去,是时候了。”
“是什么时候了?”长安心中瞬间被恐惧所包围。
长安无论如何也不愿迈出茅屋一步,他怕,这一步,就是天堑,这一步,从此便阴阳两隔了。
长安终究还是出了茅屋,寒风夹杂着雪粒吹在脸上打的人面颊生疼。二人行至一片旷野,老头眯起了眼睛,沉声道:“长安,跪下。今日老夫便传你落血,授你剑千一脉的箴言,从今日起,江湖上再无剑千这一名号。”
长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埋着头,双膝深深嵌进土地里,指甲深深扣入手掌,紧紧咬着嘴唇,全身颤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长安,你记着。你师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剑千方尽知是也。”
“苍天在上,我,方尽知行走江湖而来,今日将佩剑落血传予爱徒长安。从此不问世事。在此一叩首。”
“长安听训。行走江湖。为师不求你惩恶扬善,不阻你肆意妄为,剑千一脉,本就随性,为师在此只要求你一件事,那便是无愧于心。无愧于你的本心,剑道才能直达天阙。去寻你的天下唯一。苍天在上,庇佑吾徒,平安喜乐。剑千在此不甚感激,任凭差遣。二叩首。”“咚”的一声,将老人身前的积雪整整震起来半尺高。瞬间,老人血流满面。
“师傅,不要啊。”长安痛心疾首。就要起身。
老人声若洪钟道:“不许动,跪着。”长安生生又止住了身形。
生生的两端,彼此站成了岸。
“苍天在上,方尽知在此以血解封。”老人拔起插在地上的落血。左手握剑刃,右手搭上剑柄的瞬间,仿佛又成为了当年屠尽人间的剑魔,凌厉的剑气瞬间割接了面前的雪幕。长安还是深深埋着头,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很快结冰。
一声暴喝:“痴儿,还不速速醒来!”长安抬头的瞬间,只看到老人瞬间将左手握着的落血拔出,带出一片刺目的猩红,那一刻,长安的一片天都盖上了红布。
“落血已解,仪式已成。苍天在上,庇佑吾徒。三叩首!”
“咚!”
“师傅!!!不要啊……。”
老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着长安说道:“痴儿,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剑道不负卿。人生在世,一切的经历不断教会我们的就只有两个字“放下”。恨别离怨憎会,这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你总要在不断的放下之中龋龋独行,最后就会像我一样,了无牵挂。以后,师傅不能陪你了,你要珍重。扶我回屋,为师还有最后几句话要说。”
“师傅,你何苦来哉?”
“傻小子,你要是敢在这冰天雪地里放下为师,那你真的就是大逆不道了。今天没给你吃饭是不!背着我走快些,冻死老子了。”老头骂骂咧咧。
长安笑了。老头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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