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没有雨,但我也没先走,依然待在车里等她。
她仍旧最后一个离开,我将车缓缓开到她身边,说要送她回家,她当然推却,但我始终坚持,因为我怕她会有危险。
她拗不过我,只好上车,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胸脯起伏着,显然是在生气。
我完全不知道她生气的点在哪里,不过这不重要,只要她觉得好就比什么都重要。
车程过半时,她的脸上再次漾起我熟悉的笑容。
“算啦,不和你生气了,你真的还就是个孩子,太任性。”她突然?说。
尽管我依然领会不到她话里的意思,但我还是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唉……”她看着我,又长长叹了口气,“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节奏被破坏,那样真的很不自在。”
然后又感叹:“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你,今天我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
我突然想起在公交车站她打电话时的郁闷表情,她的坏心情应该就是那通电话引发的吧。
只是和她通话的人是谁呢?那人为什么要让她这么不开心?彼此又是什么关系?
我想问,又打住了,一言不发地默默开车。
“唉!我还是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懊恼地接着说,“这真的是一件太难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控制自己呢?”我疑惑,“人随心所欲点不好吗?”
她摇头:“当然不好,任何自由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有些代价比自由本身还要大,”说完,她幽幽看了我一眼,“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我没再反驳,其实她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她在说,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很好。
“对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突然问。
“我的名字?”我有点儿蒙,感觉来到荷兰后已经很久没有提及过我的中文名字了。
“不方便说吗?那没事,就当我没问好了。”哈,原来她也是个敏感的女生!
“鹿安。”我轻轻回答。
“鹿——安!”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挺好听的。”
“谢谢!”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呢?”
“叫我草莓好了,”她的回答很干脆,脸上的笑容明快极了,“可千万别以为我敷衍你哦,相对我的真名,我更喜欢别人叫我草莓。你知道吗?我特别爱吃草莓,所以每年草莓上市的季节,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草莓,草莓。”我在心头默念着,眼前的这个女生,新鲜,饱满,甜甜的,却又有点儿神秘,没有什么比用草莓来形容她更形象的了。
“你怎么了?”她用手在我眼前轻轻晃了晃,“对了,鹿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认真的。”
“哦,正好我也有事要对你说,也是认真的。”
“那你先说。”
“好吧——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什么意思?”她显然很意外,蹙眉想了想,“没有吧,我的交际圈很小的。”
“那有没有和谁起过争执呢?”
她又想了想,还是摇头:“也没有啊,怎么了?”
我放心了:“没什么,新闻里说最近治安不太好,就是提醒你当心点?儿。”
她捂着胸口:“吓死我了,我还当我招惹了谁呢!”
“没事的,应该是我多心了——好了,现在轮到你说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很坚定地说了出来:“你以后真的不要送我了。”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打工,我的家人一直反对我做这个,说拳场太乱,今天又给我打了很长时间电话,我还是得顾及他们的感?受。”
“哦!”除了傻傻应一声,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心中却难受如刀?绞。
接下去我们一路无话,直到来到目的地。
“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感觉吗?”她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很真诚地看着我,自问自答:“那天应该是你第一次打比赛,你明明紧张得不得了,可是你的眼神依然很清澈,是我无比向往,却永远做不到的清澈。”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我只关心从此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草莓……”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呼唤她的名字,喉咙生生发痛,“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却答非所问:“你的眼神让我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我觉得你肯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于是总想着多了解你,所以你的比赛我总是要求去举牌,然后看着你,为你加油打气,感觉和你有着很多默契。你能赢,我真的很高兴,就好像自己胜利了一样。”
她慢慢地说着,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光芒,却很快又黯然了下去:“可是慢慢地我又觉得自己这样打扰到了你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们不可以轻易去干预。”
“轨迹,轨迹……”我喃喃自语,然后问,“我的人生轨迹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笑:“没关系,慢慢你会知道的。”
我又问:“那你知道你的轨迹吗?”
“我的轨迹?我的轨迹?”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语调也变得忧伤起来,“我曾经以为自己是聪明的、不受羁绊的,所以一直在飞,一直在逃,可是我错了,与其总想着遥不可及的明天,或许更应该做的是认真面对现在,没有人会有真正的自由,至少我不会。”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我追问,这是彼时我最在乎的问题。
“或许会,或许永远都不会,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记得你。再见,鹿安,你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我要谢谢你,你让我在我的任性和自以为是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已经很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下车走了,而我难受极了,从手套箱里掏出笔和纸,飞快地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追了上去递给她。
“打给我,拜托了!”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纸条,在我头顶上轻轻抚了抚,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我泪如雨下,突然想起多年前和妈妈分开时她也这样抚摸过我的头顶,也想起了无数次和同学分别时的轻轻挥手。所有的这些记忆都被我深埋心底,不忍回忆,可这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原来,我从来就没有忘记。
草莓,草莓,你点燃了我的记忆,却又残忍地和我分别;草莓,草莓,你给了我唯一的安慰,你让我如何才能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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