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8
相公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学富五车,知识渊博,包罗万象,当然包括厨艺的书籍。
他煮的红糖水很好喝,热热的,甜甜的,辣辣的。一碗下去整个人晕乎乎的。是我化作夏小离每个月不方便的时候最爱喝的。
禁不住香味的诱惑,我缓缓起身,端起桌上的瓷碗,一口饮尽。心中已作出决定!
药王谷离城只有二三十里的路程,虽听说里边机关重重,可不管怎么样,就算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就在今夜!
因为,我已不能安然入睡。面对事实,面对爱人垂死的事实,谁又能安心睡眠?
侧身施展轻功,来到连容窗下,他已在挑灯夜读了,我很了解,看他面前那满满的一大紫砂壶碧螺春,就知道他准备熬夜通宵了。
好极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药王谷,必须速去速回。
转身翻过墙头,黑暗中辨明方向,朝山腰走去。
自古秦淮脂粉地,数不尽千万风情。夜幕中的金陵古城是美的,京城繁华的大都会的气派赫然在目,即使在这漆黑的夜里,也仍然处处闪烁着灯火。
站在紫金山的山腰处,我俯瞰全城,心中一片感慨。离家百余步,忽而一声口哨,只一会儿,一阵飞扬的踢踏声便随之传来。
一匹迎风扬拂起长长鬃毛的黑马如约而至。见了我,无比亲热,不停地用脑袋在我的下巴处摩挲。
“好了。烈风。”我爱怜地抚摸一阵,迅速翻身上马,不用扬鞭策马,一人一马,已绝尘而去。
一路奔驰不歇,只一个时辰,烈风驮着我已来到药王谷的门口。
碧绿色药汁写的“药王谷”三个大字赫然排列在身边一株枯死的树干上。枯萎的树杈宛若华盖,极粗的树干怕是几个高大如无晴的男人张开双臂彼此合抱也抱不过来。
虽贵为黑帮帮主,但无人知晓我真实的身份,更何况我今日有求于人。又怎敢太过傲慢?遂,谦恭朝四周拱手相拜:“在下山野女子夏小离,今日特求药王赐药救人,还望前辈成全。”
才说完,忽听老树上一阵怪叫,一只体型硕大的猫头鹰迎面朝我扑了过来!
好畜生!速度奇快,身形也是矫健,对着我防守的几处空档眨眼间就挥出了有力的臂膀。我左闪右避,连连躲让,微显狼狈。倒不是斗不过它,却是明白这等灵性的动物绝对不是森林中自生自灭的飞禽。
一边脾性暴躁的烈风则是看不顺眼了,凛冽如它,何曾见它主人受过这般挑衅?干脆,扬起了鬃毛,鼻孔上抬,嘶吼着对着猫头鹰昂起了脑袋朝它撞去。
好家伙,猫头鹰也毫不示弱,一点也不畏惧眼前这个比自己体型大数倍的家伙,扇动着翅膀无畏迎击。很快,翅膀的抖动所发出的簌簌声响就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两个畜生的战斗竟是如火如荼。
没闲情旁观的我,只得再次拜山:“晚辈实在是救人心切,还忘前辈赐药。”
终于,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了,可是,黑夜中,却看不到他的人。那个声音问道:“夏小离,你要救的人中了什么毒?”
“胭脂烫!”
“哦。”他只应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前辈,求你救救我丈夫。您有什么条件和愿望,尽管提出来,我都可以满足。”情急之下,我只想救人。
“哦?好大的口气。”那人轻蔑了一声,“上次听这话,还是无阳子那个小子说的。话说,这小子,可真是有点意思。”说话人的声音暴露了他的苍老。
“无阳子?前辈见过我师父?”药王常年不理会江湖恩怨,埋首药物医理,对他,我不需要防备。
“你师父?你是无阳子的徒弟?”药王终于走了出来,只见树干突然开裂,一个类似于一个棺材式的巨大的黑色铁匣突然从树干中间弹出,铁匣打开,从中,走出一位白发鹤颜的老者。不过,他脸上的皮肤却是异常光滑,宛若婴儿,看不出一点皱纹。
“正是。”我一个躬身,已经跪拜在地。
不期然,一阵拳风朝我袭来。怎么?我不禁纳闷,听闻那药王方才的口气,不是好像和我师父有些旧交吗,难道,我猜错了,他们有过节?
然而已经来不及想太多,一应敌,我的护体神功就自动发挥,来人攻得密密麻麻,不过我却守得滴水不漏。本以为要打一场持久战,孰料那老儿只是佯攻,十来招下来,已然收手,嘴里念叨着:“不错,你身怀他的独门护体神功,是他的嫡传徒弟。你没有骗我!”
呼。好个多疑的老头。原来是试探。
平整了一下呼吸,我刚要开口,那老头却是挥手制止了我,从胸口掏出一个小木盒,朝我扔了过来,“既然你是无阳子的徒弟,那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给,这就是解药!”
真是出人意料的顺利,我大喜过望!相公有救了。
可药王却是一阵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可这只能祛除他五脏六腑的毒素,这种胭脂烫最是毒辣,在侵入人体的同时也将毒素带进人的体液,因此,时间一久,中毒之人的血液中就聚满了剧毒,若要将他体内毒药彻底清除,还必须同时辅以解毒之术。”
自华佗孙思邈等开创我中华药草以来,历代各个朝代就一直相传着解毒之术,具体依稀就是解毒者运用自身的真气为中毒者打开身体各大通道,祛除残毒。
“那,那药王你愿意……”我话还没说完,那老头就打断我,看来,竟也是个急性子,
“这个自然,你是无阳子的徒弟,我自然要给你面子。哈哈,这趟你是来对了,当今天下,除了下毒的人,千万人中,恐怕只有我这个老头子能够解除你丈夫身上的剧毒了。走,咱们这就走。也算是我还当年你师父救我的一次人情。”
一番话听得我心里乐开了花,心里直骂自己早前过于担忧,过于悲观了,事情,现在不已经要解决了吗?
药王一边收拾医疗器具,一边口中不停,“啊,你师父呢,无阳子近来好吗?”
神色一暗,我如实回应:“他,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
“啊?五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小伙子呀。”老头不自觉摸了摸自己一直拖到地上的白色胡须,自言自语道:
“哎呀,五十年前,我的胡子还是黑的。唉,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哟。”
东西收拾妥当,正要随我上路,却见了仍在打斗的烈风和那只猫头鹰,不禁对着后者骂咧道:“老伙计,别打了。咱们去救人!”
那猫头鹰倒也听话,被药王一吆喝,就立刻停在了他的肩头,不过,对着烈风倒仍是充满了敌意。一声接着一声怪叫。
“你,救人还要带着它?”我看着猫头鹰疑惑道。
“是呀,它可是救人奇妙的药引子呢。别看它只是个畜生,可是,我平时却都是将最最宝贵的药材拿来喂它,数年浸淫,它体内的鲜血就有了药力。因此,每逢遇到奇怪的剧毒,我总会取一些它身上的热血来救人。”
药王将他的老伙计抗在肩上,翻身上了烈风,搂住我的腰。
我们两人正要动身,忽然,敏感如我,空气里不知何时飘来一股血腥味。
不好!
暗叫一声,我情知不妙。待要防备,却是被来人抢了先机,只听背后老人惨叫一声,回过头,药王已是跌落在地。
黑夜中,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烈!我嗜杀的欲望正在点燃!
虽然,此刻,我并未戴上我的蝴蝶面具,可是,我已经成了夏冷月。
“我的右护法,现身吧。”对着那棵巨大的枯树的一处树梢,我腾空跃起,空手下劈,登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应声落下,湛蓝的眼睛将我死死锁定,
“老大,是你言而无信在先,休怪我和无风手段毒辣。”
我咬牙挥起手中利剑,忽而,眼角余光一瞥,地上——药王已是身首异处。
混蛋!
我气得青筋直跳。他们废除了我的第一条生路和对策,也毁灭了最佳的上上之选,回想药王方才说的话,我已明白,普天之下,除了施毒的无风,就再也没有人能祛除相公的剧毒了。
除了面对这两条豺狼,我已别无选择。
我不能输。我也不会输。
我是黑帮老大,我怕谁?
我怎么会发抖?我怎么会害怕?
可是越这样安慰自己,我就越感到不安。是的,我浑身都在发抖。不过,不是害怕敌人,为所必须面对的一场较量而感到恐惧,而是为即将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而感到忧心。整颗心——心力憔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望着药王,一向坚硬的心忽然体会到一丝辛酸。
此时,见主人暴毙的猫头鹰猛地对着无晴就是一击。这次,它不单单如方才对我做出的攻击,仅仅是用它有力的翅膀扇打了,同时用上的还有它弯钩如铁的嘴巴,饶是果敢如无晴,冷不防额头也被它啄了一个小伤口。空气中的血腥味就变得越来越浓烈了。
我浑身的血几乎要沸腾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我就可以挽救相公的生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比翼双飞、举案齐眉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天不佑我,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恨!
恨!
还是恨!
唰地一下,借助黑暗,我抽出腰间备用的蚕丝软钢线,对着无晴露出残忍的微笑,
“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你们为什么会中意我?”一边,无晴已分神思考,一边,我展开丝线,绕了个弧度,对着他头顶抛了过去。
我的右护法显然没有防备,低吼一声,修长的脖子上已被我的丝线勒出血印。很好,就在这里解决了你,省得你再和那狗头军师沆瀣一气。
“小月!”无晴对上我冰冷的双眸,认真无比地看着我,
“我也能这样叫你么?你不知道,每次听到无风那么叫你都让我好妒忌,好难受,我真的好中意你,不,比中意更中意,准确地说,是好倾慕你。即使在不知道你的相貌你的人品的前提下,我就这么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我们一起同仇敌忾,恣意杀敌。在无数流淌着鲜血的尸体旁,我们一起喝最烈的酒,我们一起策马狂奔;在一次次倾盆大雨的深夜里,我们一起把酒言欢,高歌一曲。在一场场战后的庆功晚宴上……小月,小月,我们,我们有过太多的回忆,这些,你难道都能无动于衷吗?
别过头,我不想说话。对不在我感情世界里的人,我有什么义务向他解释?
“小月!”无晴凄凉低叫一声,紧接着,方才失去主人的猫头鹰也是一声引吭怪叫,再抬头,漫天乌云,看不见一丝星光。
“不用多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认命吧!”说完,我手里的丝线已然勒紧。
无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能死在你手上,是我的幸运。”
我手里的丝线猛地一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今生我不会对他用情,可这几年来的每每杀戮场景再现,他,我的右护法,总是将我护卫得安全却是不争的事实。对于我,他并没有亏欠。
再看无晴,他已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心中不禁犹豫。这杀机我能不能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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