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
沐香草转过身,对女侍红衣简单的说了这两个字,便朝门外走去。
红衣侍女虽然不知道沐香草深夜了还要去哪,但还是依言迅速点亮了一盏灯笼跟在了她身后。
月色正好,无需明灯。再者,沐香草是三境修身境的修行之人,六识通明,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也能看清。她叫女侍掌灯跟在身后,或许并不是为了照明,只是为了应衬这夜色的景,或者是为了应衬她的身份。
一主一仆走下石崖,走过天权府的青石小道,来到了天权府的藏书阁前。值夜的文吏见是沐香草,恭敬的行礼,然后打开了藏书阁的大门。
沐香草知道那些辛秘卷宗的备份放在哪里,她径直走进藏书阁,打开隐秘的机关走进地下室,利索的找出了当年关于沽名星的那份卷宗。
由于尘封已久,即便在如此幽暗的地下密室,卷宗上也蒙上了一层灰,沐香草轻轻将灰尘弹掉。
跟来的女侍红衣已经将灯笼放在了一张书桌上,并收拾好了一张椅子。沐香草拿着卷宗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卷宗,卷轴中夹着一张画像,便是沽名星召示的那个邪魔恶煞的画像。
沐香草将画像展开在灯笼下,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画像上所画的是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人。单看这画像,沐香草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人竟然会是能掠尽五州之上所有生灵生机气运的邪魔恶煞。
画像的下方写着三个字,莫木鱼,这便是这个少年人,或者该说是那个邪魔恶煞的名字。沐香草这才知道他的名字。
沐香草放下画像,拿起卷宗,这份卷宗她曾经因为好奇历史往事看过十之一二。而今,沽名星重新伴月而出,画像上那个叫莫木鱼的邪魔恶煞已经重新出现在中州大地,她必须好好了解这个人,知己知彼,方能攻无不克。
在沐香草认真阅读卷宗的内容时,女侍红衣泡来了一壶茶,给她倒上了一杯,而她的思绪完全沉浸在卷宗的内容中,根本就顾不上喝茶。她原本从容恬淡的面色多次变换,该是卷宗的内容惊奇出彩,超乎她之预料。
卷宗中详细的写道,那个叫莫木鱼的少年人是当时被冤杀的北莽王佐天佑的至交好友。中州各地张贴了莫木鱼的通缉画像将近一年,皇朝的密谍司也追捕了他将近一年,却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该是北莽王佐天佑在庇护他。
而在天玺二年的大寒之日,午时三刻,被判以谋反之罪的北莽王佐天佑,在上京的午门外被砍下了头颅,就在长刀染血,头颅落地的那一刻,莫木鱼提着血剑从天而降,挥出一道剑气,手持鬼头刀的刽子手便化作了一阵血雨。
当时看热闹的上京人混乱了,三千监斩军手持尖枪也在那时一拥而上,向他刺去。他却跪下,抱起佐天佑的头颅泪流满面的喊道,天佑,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随后,便是三千监斩军全部被他杀死,六位监斩官被他砍掉了头。
那一天就是因为混乱,踩死踩伤的人加起来都有数百。他不杀寻常百姓,将佐天佑的尸体绑在背上,一手抱着头颅,一手持着剑,向皇城杀去,闻人皇室也迅速调来禁军重骑阻拦截杀。
就在皇城宫门下,他单手将前来截杀他的五千禁军重骑杀退。
看到此处,沐香草垂头沉思,若是她在皇城宫门下,面对五千禁军重骑,又该当如何?
沐香草虽是少女天才,但以她目前的实力,远远不足以面对五千禁军重骑,所以,这个问题她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继续看了下去。
卷宗中写道,闻人皇室戒备深严,若想进入皇城,必经三十六道百尺铜门,三十六堵宫墙。宫墙每堵厚百尺,高五十丈,每堵宫墙间隔三十八丈。
光是这些宫墙就足以让人望而生怯。
莫木鱼却背着佐天佑的尸体,抱着佐天佑的头颅,单手持剑,一剑摧毁了皇城南面的两堵宫墙,并大声喊道,将北莽王的遗孤交出来,否则我每日来摧毁两堵宫墙,杀一百皇室之人,十八日后便将你闻人皇室之人杀绝。
然后,他便要离开,围在他周围的禁卫重骑不敢再近身。他又说道,若想杀我,等我处理好北莽王后事,会在烟云阁楼顶等着诸位。
烟云阁位于皇城南门十三里处,果然,他在处理好北莽王的身后事后,就登上烟云阁楼顶,且每日清晨前去摧毁两堵皇城宫墙,杀一百皇室之人,又飞回烟云阁,也不顾天寒地冻,肆意吃烧鸡,喝老酒。
他在烟云阁楼顶呆了十五日,连续摧毁了三十堵皇城宫墙,杀了一千余皇室之人,也算是毁了半座皇城。
其间,闻人皇室派去的三百四十七位前去截杀他的高手全数被他反杀,其中包括二十二位王侯。血染上京。
这就是著名的历史事件,上京流血十五日。
这段历史沐香草曾经读过,但她从未像今夜这般细致的读过,所以也从未有过今夜这般的震撼。
沐香草平复下震惊,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观阅卷宗。
卷宗中继续写道,莫木鱼呆在烟云阁楼顶的第十五日夜间,帝后娘娘送去无相山的求助信得到了回应,无相山上的神使罗辰亲自下山,出手将他杀死。随之,天空之上,那颗伴月而出的沽名星才隐去,上京流血事件才得以结束。
在卷宗的最后,记录的便是莫木鱼的修为境界,这是神使罗辰在将其杀死后,告知帝后娘娘的,随后经过帝后娘娘的转述,才记录在了这份卷宗中。
对于莫木鱼的修为境界,沐香草极为感兴趣,她迫不及待的将卷宗翻到了最后,其上写道,六境明心而见性之境巅峰。
看到这几个字,沐香草再次震惊,哑然无言。
莫木鱼被罗辰神使杀死时,尚不足二十岁,如此年纪,却就是六境明心而见性之境,这怎么可能?
沐香草几乎怀疑是卷宗上记载错了。
能修行至六境明心而见性之境的修行之人整个中州,乃至五州,不过尔尔,都隐世于未知之地,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尚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
沐香草连续感慨了几个不可能,不过她细细想来,莫木鱼的境界既然是神使罗辰评说的,自然不会有假,难道世间真有如此天之骄子?
“不对,他是沽名星应召之人,掠尽他人之生机气运,他的修为境界必然也是从他人身上掠来的,不然以他尚不足二十岁的年纪就能修行至明心而见性之境巅峰,根本不可能。”
沐香草暗暗想道,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
或许是思考不出所以然,或许是卷宗的内容过惊世骇俗,沐香草下意识的一杯接一杯的喝起茶水,待她将整壶茶水喝尽,她才站起身,拿着卷宗和画像,走出地下室,走出藏书阁。
女侍红衣收拾好茶壶之后,也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立在月下青石小道上,沐香草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已然恢复从容恬淡,美艳惊觉,她抬头望了一眼明月旁的那颗沽名星,又陷入沉思,“沽名星伴月而出,他必然再次行走在中州万疆之地,以他六境明心而见性之境巅峰的境界,春秋皇朝又有谁能与之匹敌?除了无相山上的那两位神使,我尚且知道的六境之上的人不过三人,帝后娘娘是之一,但帝后娘娘是六境中期,不是他的对手。天权府的教习慕白羊刚踏入六境,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周山的那位神将或许有一战之力,但那位将军远在西云地,正在为皇朝住持对火树国的战事。两位神使不轻易下无相山,他就将肆无忌惮的行走在中州。而依照沽名星应召之人的特性,他将掠尽他人之生机气运,他只会越来越强,或许过些时月,他就将突破传说中的七境。那时,他可能便是五州之上最大的灾祸了。”
在沐香草沉思时,女侍红衣就安静的站在一旁,沐香草思索无果,默然前行,她跟随着,始终跟在沐香草身后一步的位置,掌着手中的灯笼,灯笼微弱的火光照亮沐香草脚下的三尺之地。
沐香草自然不会去顾及她身侧的女侍,此时的她正觉得自己的想法和担忧有些多余,她虽然是皇朝督学监的监正,她虽然在帝后娘娘不在天权府时代理院判之职,但她的职责仍然是督学,皇朝的安危,五州的安危,这些事情该是皇帝陛下和帝后娘娘那样的大人物思考的才是。
她沐香草只是一个督学的小姑娘,她该谨守本分。
索性,沐香草抛开思绪中所有驳杂的愁绪,一身轻松的朝西凉山石崖上的矮殿走去。
……
夜幕逐渐褪去,天光逐渐明亮,群星隐匿,在朝阳晨曦之中,唯有明月和那颗伴月而出的沽名星,在深远的天空之中,仍留有一丝痕迹。
素有江南第一关之称的居安关,横卧在大离山隘口前,是北入江南和西入江南的必经之地。大离山下有两条六丈余宽的官道自居安关而出,一条向北直达上京,一条向西直抵中州边陲西云地。
居安关前,这两条官道的夹角处有一座茶舍,茶舍虽然简陋,却因背靠青山,倒也显得别致雅静。
如此茶舍,多是供那些常年往来于南北、往来于东西的行商脚夫饮茶解渴,很少,极少有贵人在路经居安关时,会在这座茶舍歇脚,并饮一盏粗茶。
老实巴交的店家崔老二因为在六年前,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居安关中的李老将军做小妾,才有资格盘下了这座茶舍。茶水利润微薄,却好在常年出入居安关的行商脚夫络绎不绝,微薄的利润从未断过,因此崔老二一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想起自己那位娇美如花的小女儿,正忙着烧茶的崔老二不禁摇了摇头,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造孽哦。”
让崔老二感叹的造孽之人自然不是崔老二自己,也不是他那位正怀着二胎的小女儿,而是他那位老女婿李老将军。
李老将军确实有点老,如今已是四代同堂,李老将军的父母早已仙逝,之所以说是四代同堂,那是因为李老将军的直系曾孙已经会背三字经了。
按照李老将军的年纪,即便他宝刀未老,老当益壮,借助虎狼之药,也绝不可能有繁衍子嗣的能力,但怪就怪在李老将军最宠爱的小妾,也就是崔老二的女儿怀孕了。
老来得子,是如何之喜悦,是如何之意气风发,为此,李老将军大宴宾客一百桌。在十月之后,爱妾顺利诞下麟儿,且麟儿的模样跟李老将军颇为神似,为此,李老将军又大宴宾客三百桌。
如今爱妾怀上了二胎,李老将军春风得意,都感觉自己这棵老树上都开满了花,要不是郎中说爱妾的胎气不稳,不宜过喜,也不宜过悲,李老将军早就大宴宾客六百桌了,以表喜庆,以表他老李在某方面的能力出众。
为此,崔老二还佩服过自己那位老女婿好长一段时间,毕竟年龄摆在那,他崔老二比那位老女婿还年轻了二十余岁,但在那方面早就力不从心了。
只是前段时间,崔老二的小女儿刚怀上二胎,回娘家报喜,无意间说漏了嘴,崔老二这才得知,自己的小女儿第一胎所生的小外孙并不是那位老女婿的,而是老女婿的儿子的。而这第二胎怀的也不是老女婿的,而是老女婿的孙子的。
崔老二在感慨着家门不幸的同时,也在向上天祈祷着,此事千万不要东窗事发,让老女婿知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往土灶中添了一把猛火后,崔老二同情的看了一眼坐在茶舍中的老女婿,再次默然摇了摇头。
此时,茶舍中响起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崔老二,快点上茶。”
崔老二昨夜一夜未睡,烧了一夜的茶水,神情、身心皆是疲惫,虽然心中极为不喜,却还是一脸恭敬的说道,“贵人,您稍等,茶水马上就好。”
不多时,茶水沸腾,崔老二唤上自己的夫人和儿子,将茶水端给茶舍中满座的三十余位贵人,当然他的老女婿也在这些贵人中。
崔老二从昨日黄昏便就在疑惑,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让名满江南地的三十余位贵人名流齐聚在他这座简陋的茶舍中,并且从昨日黄昏开始,这些贵人名流就一直在这座茶舍中,彻夜未睡,彻夜等候,并不时北望,难道有更贵的贵人将从北方来?
崔老二也很想知道那位将自北方来的贵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让平时在江南地嚣张跋扈的诸多贵人名流如此低三下气的彻夜枯坐,彻夜煎熬,彻夜不眠,而且这些贵人名流皆是上了岁数的老人。
给贵人们上好了茶,崔老二也喝了一口苦茶,并让儿子打来了一盆冷水洗了一把脸,彻夜未睡的倦怠才驱散些许。
洗漱后,崔老二端起脸盆,走出茶舍,将洗脸水倒在了官道旁的一棵老树下,当他无意间北望时,却看见一辆马车正从北方的官道上不急不缓的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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