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蓁随父母在郊外的庄子上落脚,睡在舒适软和的锦褥床上,总算能放松身心睡了一觉。
翌日,所有人皆早早便起了来,用过早膳大队人马便出发进城。
元蓁离京时还小,记忆已是有些模糊,将到城门口时想掀了帘子瞧瞧外头,被顾氏一记眼刀给吓得缩了手,忙正襟坐好。
马车外,元理韫远远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朝一旁的元勊道:“父亲,是二弟。”
奉恩公府没有分家,小一辈们的序齿是照着两房的一起排序,元理韫口中的二弟是二房也就是他的二叔元二老爷的嫡长子。
元勊颔首看过去,早早便代表府里到了城门口迎接大伯一家的元理诚这时也瞧见了他们,忙打马前来。
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恭敬地上前朝元勊行礼,道:“侄儿见过大伯。一路上可还顺利?祖母就盼着大伯归来,早早便吩咐了侄儿来迎大伯回府。”
元勊瞧着面前斯文清瘦精气神却不错的侄儿,欣慰地点点头,道:“听韫儿说起你很用功,辛苦了,回府再叙。”
元理诚忙道着这是应该的,上马走在了元理韫一侧,一行人这才往内城的奉恩公府行去。
进了城门,即便元蓁坐在马车里,也能明显感觉到连空气都热闹了起来,百姓的吆喝、沿街的叫卖、行人经过时的说话声,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新奇。学哥儿也想看看外头街上的热闹,坐在姐姐腿上的他便想站起来推开车窗,元蓁也想看,她早就不记得京城是怎么样的了,但怕再被顾氏瞪眼,阻拦学哥儿时便悄悄地留了几分力气,借着学哥儿推开的缝隙间接瞧上一两眼。
顾氏那么了解女儿,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也是叹气,佯怒着瞪了她一眼,道:“只能开个小缝隙看一会,切勿吵嚷。”
与其这样让他们两姐弟闹闹哄哄地引起马车外行人的注意,还不如就开个缝隙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看上几眼。
又见坐在她身旁的骁哥儿白胖小脸正儿八经的,便柔声问道:“骁哥儿想不想也看看?”
骁哥儿看着最亲近的姐姐被学哥儿占了,知道姐姐力气小,一次只能抱得动他们中的一个,于是很懂事地摇了摇头说他不看。
行进了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才终于到了与荥贵坊只隔了一条街的昌平坊中的奉恩公府。
奉恩公府是由太祖皇帝亲自赐下的府邸,元家世世代代已居住了百年之久,经了几代的经营,占地非常之广,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昌平坊。
只见此时奉恩公府宏伟古朴的正门大开着,门前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正引颈盼望。
府里的主子都出了来迎接。
元勊瞧见多年未见的老母亲也在门前等候,见到亲人的激动鼓动着胸腔,还未到得门前便下了马,大步上前“砰”地便结实跪在了元老夫人身前,恭敬地磕足了三个响头,这才哽声道:“儿子不孝,未能侍奉在母亲身边。”
激动的他声音显得异常沙哑,感觉得出是在竭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元老夫人却早已是流了泪,溶化了她稍显刻板的面目,年近六十的她发上已见银丝,拄着拐杖,亲自弯身将离家多年的长子扶了起来,嘴里不住念叨着:“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元理韫下马后先到后面马车上扶了妹妹抱了两个弟弟最后又扶了母亲下来,这才由顾氏领着上前跪在了元勊身边,朝元老夫人拜下,恭敬道:“母亲,儿媳回来了。”
顾氏是元老夫人千挑万选才挑中的儿媳妇,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瞧着又给她添了两个乖孙儿的顾氏,元老夫人不住地点头,前所未有地也弯身亲自扶了顾氏起来,又慈爱地对几个孩子道:“天冷地冻的,都快起来,快起来,孩子还小,可受不住。”早有丫鬟知机地扶了几位少爷姑娘起来。
站在元老夫人身边的元二夫人彭氏就笑着劝道:“母亲说的是,大伯一家舟车劳顿走了那么久,咱们还是进屋里再叙,免得冻着了孩子。”
元老夫人眼睛就黏在了站在元理韫身旁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胖男娃身上,这是她还没见过的孙儿,但彭氏说得也对,不能冷着了孩子,一行人这才进府,簇拥着元老夫人往居住的逸园而去。
彭氏已退到了一旁,元勊和顾氏双双搀扶着元老夫人往里走,元二老爷和彭氏走在一边,元蓁牵着骁哥儿和学哥儿跟着元理韫紧跟其后,和二房的兄弟姐妹走在一起。
然后,元蓁还见到了两个人,她的庶兄元理透和庶妹元拂。
小陈嬷嬷按着顾氏的吩咐,给她详细地说解过奉恩公府的人事。
奉恩公府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只有两房人。比起其他公侯之家五六房人住在一起,奉恩公府人口算得上是简单。
长房便是她父亲奉恩公爷元勊这一房,妻子便是她娘亲顾氏,后院只有一位侍妾杨姨娘,据说这位侍妾是她父亲还未娶妻前的通房丫鬟,父亲原本在娘亲进门后想打发掉,娘亲却做主将她抬作了侍妾,她曾经好奇问过她娘亲为什么父亲都说了要打发掉,她却反而将杨姨娘抬了身份,当时娘亲只是笑笑,并没有告诉她缘由的意思。
杨姨娘并不怎么受宠,耐不住运气好,仅有的几次侍寝也能有了身孕,因此才有了元理透和元拂,目前看来,杨姨娘还算安分,也不争宠,很少出院子。
二房便是她嫡亲的二叔元二老爷元栢一房,二婶彭氏,后院比起别家也算得上清净,只有两位姨娘,育有三男四女。
名字和序齿她是知道的,各人的模样,她却对不上号,只能往后慢慢熟悉了。
进了逸园正屋,烧了地龙的屋子温暖如春,元勊恭敬地扶了元老夫人上座,正式领了妻子儿女再次跪拜了元老夫人。
退却了激动,元老夫人这会便只剩高兴,忙示意丫鬟将大家扶了起来,元勊和顾氏又领着元蓁和双生子见过元二老爷、二夫人彭氏和其他兄姐弟妹。
小辈们也上前见过元勊和顾氏,顾氏给每人都周到地备了见面礼,最后元理透才拉着元拂给元勊和顾氏行了大礼,道:“孩儿/女儿见过父亲、母亲,恭迎父亲母亲归家。”而杨姨娘作为侍妾,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
元勊仔细瞧了两个孩子,只点了点头,顾氏笑着将他们扶了起来,也一人给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好了好了,都见过面了。”众人契阔了一番,元老夫人早已等不及,朝着学哥儿和骁哥儿招了招手,慈爱地笑道:“这是学哥儿和骁哥儿吧,快到祖母这儿来。”
学哥儿和骁哥儿早得了顾氏和元蓁的教导,这会见顾氏和姐姐都朝他们鼓励地笑着点头,便手牵手齐齐往元老夫人那儿走去,丫鬟将他们俩个分别抱坐在老夫人两侧。
“母亲,您右手边的是骁哥儿,左边是学哥儿。”顾氏见元老夫人左右看着,体贴地为老夫人解惑。
骁哥儿还是绷着张小脸,学哥儿却在老夫人看向他时咧着小嘴笑了起来,把老夫人笑得心都不自觉软乎了,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蓁瞧得暗暗偷笑,学哥儿每次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会施展他萌萌又烂漫的笑容。
老夫人捏了捏俩男娃结实的胖胳膊,朝顾氏赞许地点头,道:“辛苦了,你将两个哥儿都照顾得很好。”
“这是儿媳该做的。”顾氏谦恭笑道。
旁边的彭氏用手帕掩住了嘴,悄悄撇了撇嘴,面上神色却让人瞧不出端倪,笑着凑趣道:“学哥儿和骁哥儿倒是好分辨呢,一瞧就知道谁是谁了。”
元老夫人笑着点点头,看过了两个哥儿,这才又望向一直安静站在顾氏身边的元蓁,也将她招到了近前,仔细端详了半晌,暗暗心惊,拉住了元蓁的手道:“嗯,蓁姐儿也长大了,想当年离开时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
刚才她只顾先看两个孙儿,虽有注意到旁边有个小姑娘,却只是匆匆瞧了几眼罢了,这会儿仔细一瞧,不由暗暗点头,蓁姐儿无疑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所有优点,甚至比之更甚,这么一瞧,竟是比府里的其他姐妹都要强上许多,且她在京里见过那么多的小姑娘,蓁姐儿比之也是数一数二的容貌。
白皙粉嫩的小脸,精致清丽,一双杏眸盈润水亮,笑起来时便似那天边染着清晖的月牙儿,无端勾人注目,小小的琼鼻挺直而微翘,给人感觉凭添了几分娇俏,许是南方气候养人,肌肤瞧着甚是莹润剔透,她一把年纪瞧了都不自禁多看几眼……奉恩公府地位崇高,身为奉恩公爷唯一的嫡女,这般的身份容貌,堪配皇室。
元老夫人这么想着,已有几许褶皱的面上笑意愈发慈和,轻柔地拍了拍元蓁的手背,道:“是个好女孩儿。”
元蓁哪里知道元老夫人此刻在想什么,她微微笑着朝元老夫人撒娇道:“还以为祖母已经忘了蓁儿呢,适才都没有跟蓁儿说话。”
元老夫人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元蓁小时候就知道了,小时候她还会有些困惑和不高兴,为何祖母好似不怎么喜欢她,为此还闷闷不乐,但顾氏教导过她,每个人看重的事物不一样,就像她自己,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夫君和他们兄妹姐弟四个,但同时身为奉恩公夫人的她,有时候也不能不站在奉恩公府的立场为府上着想,站在老夫人的立场重视男孙没有错,只因奉恩公府需要传承,还说以后她到了元老夫人这个年岁时,说不定也会这么想。对此,顾氏只要求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便好,保持初心不愧对别人便行。
元蓁理解后,至今都是这么要求自己。
顾氏笑瞧着爱娇的女儿,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跟弟弟争宠。”
元蓁嘟了嘟小嘴,元老夫人就轻瞪了顾氏一眼,护着元蓁道:“你可别说蓁姐儿,我觉着这样就挺好。”
“还是祖母最好了,我给祖母制了一张地毯,祖母铺在房里,会暖和许多,一会儿我就给祖母送来。”元蓁立马打蛇随棍上,讨好地冲元老夫人道。
元老夫人拍拍她手,笑道:“蓁姐儿有心了,我一会儿就让她们给铺上,可不能浪费了我们蓁姐儿的一份心。”
元蓁望向站在下方的姐妹们,笑道:“我也给姐姐和妹妹们带了礼物,一会我再让丫鬟送到姐妹们房里去。”
一众姐妹们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这会都应景地笑着道谢。
众人叙了一会话,二夫人彭氏瞧着时辰站了起来跟元老夫人请示,要去厨房安排午膳,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让她自去安排。
也不知是否是元蓁的错觉,总觉得二婶临走时似乎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母亲,她又看向母亲,却只见母亲正垂眸喝茶,似乎没有察觉。
众人在老夫人院子里用了午膳,因老夫人习惯了正午时分要歇晌,元勊这才领着妻儿回正院休息。
道是休息,可元勊回到正院便领着元理韫和元理透去了书房考校,顾氏亦然,又哪里能休息,带回来的箱笼和送往各处还有明日回镇安侯府的礼还要她安排,此时她正歪在榻上,陈嬷嬷站在她后边,轻轻地给她按捏着肩膀,另两个大丫鬟辰阳和絮漾跪在榻边轻轻给她捶着腿。
绿稻端了温热适中的花茶伺候顾氏喝下,眉歆则是按着顾氏的吩咐去通传正院的丫鬟仆妇们。
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瞧着下边坐着的儿女,先问了元拂在府里的情况,虽固定有写信说了在府里的事情,但实际是如何的还得亲自问来才放心。
现在身边伺候的是谁、是否是家生子、家里几口人,在府上哪一处做活,都学了些什么,教导的是哪位先生,学到了哪里等等,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
元拂今年才十一岁,在姐妹中行五,相貌并不突出,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瞧着有些畏缩胆怯,在顾氏和元蓁面前很拘谨的样子,顾氏问什么便答什么,也不多说。
顾氏大致了解了庶女的情况,心下已有计量,见眉歆进了屋来,想是丫鬟仆妇们都已安置好在处事厅等着了,便温声对元拂道:“你的事我心里有数了,先回院子休息吧,晚点再过来一道去老夫人那里用膳。”
元老夫人吩咐了下去,晚上会有家宴。
“蓁儿你也回院子去,把学哥儿和骁哥儿也带过去吧,自己院子的事安排好。”
元蓁牵着两个弟弟颔首应下,和元拂一道退了下去。
走在回廊上,元蓁试着跟元拂说话,但交谈起来却总有点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的无力感。到了去往她所住的桃夭院的岔路口,元蓁见她一副想快点回去的样子,便咽下了想邀她去自己院子的想法,牵着俩弟弟走上了另一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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