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是宋耀礼的声音。
我一边把课本收进包里,一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来确认我的观点。这个声音我早上才听过,肯定不可能记错的。果然,宋耀礼(或者叫宋光翟)就站在门边,向我挥手。我点点头,示意看到了她,然后背上书包,向她快速走去。
最后一节是物理化学,整整一堂课我就像是既没有学过物理、也没有学过化学那样。作为一个历年来都被称为最难的学科,着实让我为之一振。里面各种推导所包含的数学内容倒是没有难倒我,然而其他的就…实在是接受不能。
“真的是人学的吗?”我愤愤地在书本上写下这句话,随后用笔把这句话涂掉。身为生物学家和化学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被这种东西击垮。
但是,真的好难啊!
好在每周两节课,在剩余的时间内还是可以重新看书,用时间来解决难题。
“怎么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宋光翟在我的身边走着,我充满疑惑的问向她。
“关于那个提议,你有什么想法?要不要一起试试?”
原来还是这件事啊。
我深呼了一口气。
“你要知道,想要成立一个设计裙子的团体,不是这么容易的。尤其是像Lolita这种小众商品,经常有店家即使裙子设计的不错,销量却非常的缺乏说服力,到最后倒闭的。”
我向她解释着设计裙子并不是很简单的嘴上说说的。如果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以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话,那还会有这么多失败。
“那你也可以先看看嘛,说不定看了之后你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呢?”
看来她很想向我推销她的作品。
“好吧,那我们找个地方看看吧。”虽说今天我本来是觉定快点回家去照顾邵荼零的。不过盛情难却,那我也就只能跟着去了。
我跟在她身后走着,逐渐的把我带到北门。
北门那里有一栋小建筑,学校是预计开放给校外人士来上MBA课程的。但是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校内学生也能进去。宋光翟带我上了二楼,那里是一个自习厅,几乎没有人,几张普通的沙发靠在床边,窗外就是珠江,视野非常开阔。
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过呢。
她随便挑了一个位置,然后坐了下去,紧接着从包里掏出一本画册。画册上用有些随意的字迹写着“宋光翟的可爱裙子速写本”。
你是初中生吗?!这命名法我感觉就像是我初中时的日记一样,更别说出自大学生之手了。
她随意翻着,然后似乎像看到了好东西一样,然后将本子递给我。
“从这里往下翻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
第一张设计图就已经让我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了。这条裙子的模板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Babydoll,已经烂大街了吧,再捡回来重新上色就当新裙子卖吗?而且这颜色,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紫色配蓝色,还是色块堆积,这丑陋的样子已经无法描述了,你是当买裙子的妹子都弱智吗?
“你看,虽然这条裙子的款式不是我设计的,但是我用了当前比较流行的’赛博朋克’的上色方式,从魔方和像素中汲取的灵感,这上色,有没有一点,Inspiration?”
她向我解释她的灵感创意。
我没有发声,这东西已经超过了我的当前审美,实在是没有办法给出建议或者评价啊!
于是我向后翻了一页,是一条有华丽装饰的裙子,看上去有点像婚纱,也就是俗称的花嫁款。
但是为什么这条花嫁款上面是国风的装饰啊?!
明明是西式的花嫁裙,就应该配合西式的图案与风格吧,你这上面的墨竹和锦鲤图案到底画上去是干什么的?让人去感受中西方的混搭文化吗?
“啊,这个是我上次参加漫展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很漂亮的中国风的裙子,色调偏蓝,锦鲤和波浪在裙身跃动,所以灵感突然如泉涌出。”她指着上面的锦鲤说道。“但是锦鲤图案又很多人用了,所以我才想着在花嫁上加上这种图案。”
不是,你自己不觉得这样的强行混搭看上去很尴尬吗?
我这样想着,然后又翻开了下一页。
“我天…”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从形制上,看上去像是充满Lolita的要素。但是从裙子图案来看,这简直又是闪瞎我眼睛的混搭,像是波普艺术在当代中国的恶趣味体现。
这条裙子的图案居然是,哈士奇的头!!!
而且不是一只哈士奇,是很多只哈士奇的头。哈士奇们用充满智慧的眼神透过图案看着我,仿佛要把我也同化进去。
真亏她能画得出来!!!这图案我买了六年Lolita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个图案…”她想要继续解释,但是被我打断了。
“光翟,你这个…我不是很好描述。你的画很好看,但是设计出来的东西…”
我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设计是为了反抗主流,这个设计我很支持。”
她眼里的光仿佛减弱了一些,但是她没有近一步的动作,似乎还在等着我说出下面的话。
“但是如果你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接受我们的创意,让更多人去体会我们的灵感与风格,就不能够把这种不明所以的混搭和奇怪的图案搬到裙子上来。”
我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来。
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前几年还好,Lolita作为一种新型的风格,更多的像是欧洲古典的高雅、端庄的衣服,后来在互联网的传播与日本文化的陶冶之下,才变成了如今的风格。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变化,比如裙摆的蕾丝或者纽扣的样式,还有各种丝带缠绕。现在的主流风格就是一个样式的模板加上一个好看的图案就等于一条崭新的裙子。也正是如此,我感觉新裙子越来越满足不了我的胃口了。虽然我自己并不会画画和设计,但是论观点,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样…的吗。”
她似乎深受打击,一改之前的兴奋的语气。
“但是。”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的画真的很好看。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在旁边提出灵感,一定能做出很好的作品。”
“啊…谢谢你今天陪我。”
她的神色中全是落寞,我开始责备自己刚才把话说得那么直。
不过她突然像是恢复了元气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台手机,轻点几下,出现的是她的好友界面。
“来,加个联系方式先,以后你要是有灵感的话可以来联系我。”
她一扫之前的落寞,而是像是遇到了什么宝物一样,表情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啊呀,在聊什么呢。”
在我正在加好友的时候,从楼梯那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在地上磕出规律的响声。
沙发并不正对楼梯口,但是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身体一震,瞳孔骤缩。
如果我听不出这个声音是谁,我就不配作为苏阿糖了。
是…虞世舞…
她是故意的吗。在早晨的路上,我不止一次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我。
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正的虞世舞在注视着我吗?
“你不是在上海学习吗。”
我没有回头,而是冷冷地回复道。
“对啊,不过我现在觉得,还是去追求一些我所想要追求的比较好。”
她也不甘示弱,语气中充满了异样的情感。
“那你现在能解释为什么欺骗我了吗。”
我紧紧地抓着宋光翟的速写本,用力到指甲在纸上留下了刻痕。
“对不起。”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朝我的方向鞠躬。“是我的错。”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手里依然拿着她的速写本,然后转过身去,和正在鞠躬致歉的虞世舞对上。
“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宋光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知道我和那位陌生女子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纠纷,于是想要离开。
“不用,你在就在这呆着,一会我还有事和你说。”我的语气十分冰冷,仿佛这里的气温都降低了好几度。
宋光翟又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仿佛在害怕我下一步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面露难色。
我强烈压制着火气,裙下的豹尾的毛耸起,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理由呢。”
“家里的要求。”她仍然低着头,平静地说道,和我的暴怒呈现鲜明的对比。
我稍微平和了一下脸上自认为有些狰狞的表情,如果是家里的要求,她被强迫遵守也是无可奈何的,如果是出于不让我担心的前提欺骗我,那我反而成为了加害者。
不、不对,如果是家里的要求,以虞世舞的性格,一定会果断拒绝。她告诉过我,她是虞家唯一的直系后代,有此身份,再加上家里人的溺爱,才会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真的吗。”我向虞世舞再次确认。
她并没有回复,而是站起身来,点点头。
她和我记忆中的虞世舞有一点区别,并不是完全一致。身材和面容在这两年间似乎有一些变化。也许是独自在上海的这两年间也遇到了一些事情吧。
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平息我怒火的理由。
我抬起手,然后把宋光翟的笔记本朝着她的方向扔了出去。但是在扔出去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如果是速写本的封面砸到,那至少也要红相当久。如果是本子的角擦到虞世舞的脸,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的头骨可能会被我打碎吧。
但是,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人的速度比我扔出去的本子还要快。她冲上去打中了正在飞行的本子,从虞世舞的脸边飞过,头发收到风的作用稍稍飘动。本子收到地心引力作用,迅速降落到地上。
“啊,我的本子。”
宋光翟在打飞了速写本后,略微有些心疼地看着摔在地上的本子。
不是,这个速度根本就不是人类能达到的吧?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急躁了。”
虽然我就应该在这里道歉,然后好好听听她的理由,不过我并不想就这么结束。
“宋光翟的可爱裙子速写本。”
虞世舞从地上捡起被拍飞的速写本,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她翻开几页,仔细地欣赏着。
“不错,很有创意。”
“对吧对吧!我就说我画的不错的!”
刚刚还对速写本被拍飞有些沮丧的宋光翟想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似乎是对于自己的画被夸奖显得十分开心。
“嗯,画的确实很好,不创意也很棒,不过你还需要做一些修改。”
“我知道的啦。”她看向我的方向,似乎想说些什么。“有兴趣一起创社吗!”
同意吧,这样我就不需要牵扯进里面了。
虞世舞摇了摇头,拒绝了宋光翟的要求。她抬起手,指向我的方向。
“阿糖加入的话,我就加入。”
不,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我刚刚对她动粗,早上甚至宣言以后都不会和她成为朋友。为什么她要这样子要求我参加?明明我并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论绘画、论设计,我根本就做不了任何东西。分析一下我认识的人里面,我既没有宋光翟的绘画功底,也没有邵荼零的技术手段,没有虞世舞的制作手法,也没有张雨歌的创作储备,就连漫展里那个变态的摄影师程子寒,我也无法与之相比。如果参加的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那我还不如不参加。
拖后腿永远比自愿退出要更让人难以接受。
“不,这个社的社长,一定,而且必须是阿糖,所以她必须加入。”
她放下刚才举起的手,对我说道。
“这是不仅是她的能力,更是我们所需求的东西。”
我坐在回家的地铁上,思考着刚才虞世舞所说过的话,我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告诉她们,我要思考一下,就匆匆地离开了。
什么叫“一定,而且必须是我?”
妈妈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定的,就连科学上的定理都不曾是一定的。就像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认为施塔尔提出的燃素学说是解决化学的重要途径,然而后面认为是错误的。就算不考虑这种谬论,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颁给了著名科学家玻尔的原子结构,后来也被证明是一种“不太正确”的理论。
“所以,做科学研究,不能够先入为主的认为什么东西是一定正确或者错误的,在不同的环境下错误的观点也有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她这样对我说着。
而所谓的我的能力,又是什么呢?
身为非人也非兽的存在,理论上我应该是有两者共同的优点。然而并不如此,除了力量比普通人大一点,听力和平衡力稍微好一点之外,我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我摇摇头,不想继续深究下去了。
初夏的晚上有些燥热,我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缓慢地升起了。因为宋光翟和虞世舞的拖延,导致我回来的时间稍晚了一些。
不知道邵荼零在家过得怎么样呢,会不会很寂寞呢?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门和我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看来虽然我把钥匙留在了家里,但是她没有出门。也对,刚刚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怎么可能去到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呢?
我静悄悄地推开门,客厅的灯没有打开,我稍微看了看,也没有人在,看来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到家,也像是他们行事的风格。
邵荼零在干什么呢?
我走向我的房间,看着仍然关闭的门。
“我回来啦!”
我猛地推开门,然后朝着房间大声说道。
没有应答。
我的心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急忙的走进去,往四周观看。床上只有被随意放置的被子、枕头和之前拿过来的玩偶,我桌上的纸条和笔、钥匙似乎完全没有动过。窗户打开着,微风从窗外缓慢地吹拂着我的头发。明明是夏季的暖风,我却仿佛被藏在冰窖里一样。
她...去哪里了。
我朝着最坏的想法思考着,殊不知,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一步一步,接近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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