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铁的椅子上,合上眼睛。张雨歌坐在我旁边,手被我牢牢抓住,防止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上一次被人发现这个秘密,过去了多久呢?
对于我来说,变成这样,完全是个谜。虽然我知道,以我现在的样子,明显和我的父母不同(甚至可能不是同一物种)。
当然,我自己也知道如果论“血缘关系”,那我只是她们收养的孩子。
她们都是研究所的研究员,爸爸是高分子材料方向,妈妈是生物学方向。自我记事开始,她们就奔波在劳碌之中。按照她们的话说,选择了研究这条路就是这样,不往里面一直深究,就永远无法触碰到真理的边缘。尽管忙碌,她们还是非常注重我的思维和人格的培养,从小就灌输给我了很多“科学的思想”。
爸爸姓苏,妈妈姓竺。爸爸的外貌没有什么特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在大街上可能都会认错:普通的脸型,平均的身高,相似的衣服,就连唯一出众的肚子也只是普普通通。妈妈则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不过据妈妈说高中时她也是校霸级别的人物,只不过后来洗心革面开始努力学习)。当她们俩在街上走的时候都会引人注目,爸爸总是会被当成大款推销各种产品。
她们说遇到我时,我就睡在路边的纸箱里。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我抱着几乎和自己的身体一样长的尾巴,还一边摇晃一边吮吸,偶尔还会发出一些和猫不同的喵声。
每次说到这,爸爸都会笑,像节日得到了礼物的孩子一样。
“因为研究所的工作特别忙,那个时候你妈都三十多了。别说孩子,连个像样的相好都没有。那天我本来只是刚好一起晚上执勤。结果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你。我也不知道脑子是哪根经搭错了,顺手就打了你妈的电话。几个月后就变成我老婆了。”
妈妈坐在沙发上用力拍了一下爸爸的肚子。爸爸哎哟一声,然后接着说道。
“你真是不知道你妈当年的审美有多差。给你取名的时候,居然想叫你苏大豹还是竺大豹什么的,还好被我制止了,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吧 。”
感谢老爸,要不是你,这充满男子气概的名字就要跟随我一生了。
妈妈的脸突然变红,表情变得十分娇羞。小声说道:“那…书上也没讲怎么给糖糖起名嘛。”说罢,她又狠狠的拍了一下爸爸的肚子。“讨厌,老是当着孩子的面揭我短。”
苏阿糖这个名字是爸爸起的,他说这才是女生该有的名字,我甚至因此还崇拜过爸爸一段时间。不过自从我学会使用网络之后,发现苏阿糖只是一种含有四个碳的糖之后,对爸爸的敬仰犹如山体滑坡消失不见,自此之后对爸爸的话都存疑。
不过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她们还是帮助了我很多。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她们就总是担心我寂寞,每工作一会就要打电话到家里的座机,仿佛没听到我的声音就会紧张。在我很多次的告诉他们我一个人在家可以的,她们才小心翼翼的挂掉电话。后来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子行不通,于是买了很多的毛绒玩偶来代替他们陪伴我。其中包括熊五只,狗三只,猫科动物二十多只。偶尔的时候,我就会抱着其中最大的那个豹子玩偶,就像是抱着自己。
当我长大一点,认为这异常的耳朵和尾巴是病态表现的时候,她们则是耐心地劝导我,告诉我其实我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年幼的我虽然知道自己和别人肯定不同,但表面上还是接受了这不正常的一切。为了避免各种突发事件,我从识字开始就靠家里的书本度日。也是在这段时间,我从参考书上初步了解了那奇特的兽耳和兽尾,应该来自于雪豹。那长长且毛绒绒的尾巴在家里其实没有什么用,而且由于不自觉的运动,撞掉了不下五次各种装饰品。
“嗯~好像确实有点困扰呢。”妈妈有些为难地如此说道。
后来我就习惯了在家里用嘴咬住自己的尾巴,防止它不经意间乱动。虽然场面一度十分滑稽,但是从效果而言还是极好的。
不过到我十一岁的时候,我还是萌生了自己的思维,我希望我能够和更多的人接触,我想要上学。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我得到了来自爸爸的礼物:一整套初中的课本。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但是几十本书摆在桌上还是很震撼的。
而妈妈则是给了我一个红色的书包和一顶遮阳帽。我还记得那天我穿着我最喜欢的裙子,尾巴绕在自己的腰上,微微撑起裙子。然后背上书包,对着镜子注视了很久。我知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自此之后,我就一直都是帽子和蓬松裙子的配置了,不过我一直不习惯穿袜子,无论是裤袜、过膝袜还是普通袜子,所以我就算去上学也是裸足穿鞋。爸爸和妈妈充分理解了我的害怕,除了让我进入校园之外,甚至还托朋友给我办了一个抑郁症的诊疗单(好孩子不要学嗷!)。所以在我自己眼里,我是这所学校的“另类”,我不需要穿校服,我也可以戴饰品。因为即使我戴着帽子穿起裙子,旁人的眼中也只是“抑郁症的她好可怜啊。”而不会对我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疑惑。
仍然记得在班里介绍的时候,同学们充满笑容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悸动。
在同学们体操跑步的时候,我就坐在树荫下,翻开那些有些晦涩书本。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照射在我裙摆的褶子上。栀子花随着风清香四溢,这是在家永远得不到的景观,岁月在阳光里流转。
不过抑郁症这个东西对那些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是具有太强的冲击力了,毕竟他们似乎不太分得清抑郁症和精神病的区别。有些调皮的男生还会在背后故意的挑衅我。但是能够脱离寂寞的房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时间过的非常快。仍记得我面试出来的时候,广州刚刚下了一场雨,微风吹拂着带来泥土的气息。但我总是无端想到妈妈给我科普的声音:“这种泥土的气味实际上是放线菌的孢子。”
明明是一个悲伤的下午,因为距离我离开这所初中只剩下两个月了。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一直往下走,走到时间的尽头,走到和大家再度重逢的分歧点。
最后两个月怎么样,我已经忘了,反正我没有参加中考,而是保送进了一个还不错的中学,进了一个还不错的班,当上了一个还不错的高中生。
说来惭愧,这个高中的管理层其实在大多数学生眼里并不那么好。很多老师为了在高层的手里获得更多的机会,对我们成绩的渴求大于一切。即使像我这种只靠数学和理综撑成绩到年级前十的人,她也会半强迫地让我去钻研语文英语的内容。相比之下,外表方面就管得非常松。像我这种有“正当理由”的暂且不谈,像我同桌这种成绩甚至比我还要好的叛逆少女,更是完全当作没有看见。
同桌名叫虞世舞,生自一个严肃的文学世家。她的爸爸、妈妈、叔叔、表哥、堂姐、爷爷、奶奶、外婆以至于一些说不上名字的亲戚全部从事文学相关的职业。从作家、翻译到评论家应有尽有。但是她出生就是另类。作为虞家唯一的后代,她自出生开始就对古板的文学不敢兴趣,反而是对理性的、现代的内容接受度更大。据本人所说,虽然虞家的“基业”倒在她手上不太好,但是。
“我实在是不太喜欢这种能够限制人思考的东西。”她一边记录着今天的日记,一边回答道。
高一分科前我就注意到她的名字永远出现在成绩排行榜前三的位置。不过当时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特殊,因为虞姓整体而言还是很少见的。她不止一次的从我身边走过,而且我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意,是一种高位看向低位的蔑视感。她也几乎不穿校服,而是各种现代的潮流装。鞋子甚至三天换一个新的,衣服也几乎没看到重样的。
文理分科时,我由于前一天晚上总是听到磨牙的声音导致没睡好,进而使得我从一开始的第十名掉到了九十名的位置,没能进一步越到她所在的重点班。但是我没想到的是,那天,她出现在了我们班的门口,对着我的班主任,说道:
“老师好,我是虞世舞,今天开始转到六班。”她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目光扫到我颤抖的身体上,使我的背上惊出一片冷汗,想逃却逃不掉。“苏阿糖旁边的位置我可以坐吗?”
我以前认识她吗?为什么总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针对我?在班主任的示意下,她轻轻地拉开旁边桌子,把一个普普通通的背包挂在了凳子上。
不过后来证明我的想法其实是对的。因为作为一个六科考试五科全级第一的少女,那第六科被一个无名小卒所击退,谁都会觉得心里不够舒服吧。不过她直接放弃了自己所在的班级加入我们班,也是相当具有勇气了。
然而,她是高中里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但是她可就没有张雨歌的想法那么纤细了。她也许一直对我戴着帽子这件事情感到不快。在期中考试后的春游里,她把我骗去了没有人的员工通道,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下了我的帽子。
仍然记得我的脸涨的通红,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右手扯着裙摆,委屈得就像是被揭穿了秘密的小孩子。
“果然是这样呢~”
从她的语气中,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了。也许是什么时候我露出过尾巴?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帽子不小心滑落了?总而言之,已经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了。如果她就这么告诉别人,别说是高中了,我感觉我的生命都会因此终结。
“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一边哽咽,一边把想说的话颤抖着说出,希望能够博取她的同情。
“当朋友吧。”她双手把帽子戴上了我的头,然后平静地说道。
诶?
诶诶诶?
我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曾以为她会以此来要挟我做出我自己不愿意做出的事情,没想到,只是成为朋友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我委屈地点了点头。
当然,如果我就这样和她成为了朋友当然是烂俗小说的剧情了。她真是个混蛋,告诉我成为朋友就要做出等额的牺牲,背叛者将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我的脑袋彻底僵住了,因为这是我的知识盲区,我只能答应她的要求。
“来吧。”她向我递出一个银色的器具。然后撩起右侧的头发,露出小小的、娇嫩细腻的耳朵。
是一根极为锋利的针,中间空心,另一段则插入了一根细小的金属棒。
我为什么会答应做这种事啊?!为什么成为朋友要帮她打耳洞啊?
“我是…第一次噢。我不一定…能做好的。”我甚至有点想打退堂鼓。“真的可以吗…”
“废话,我也是第一次。”她毫不客气地回复道。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刺进了她的耳垂。她轻咬嘴唇,似乎有一些痛。
“还…还好吗?”我一边询问者,一边把细小的金属棒从针中推出,然后拧上了同样细小的螺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过个两周,一个崭新的耳洞就养好了。
“嗯,还好,比想象中痛一点。”她拿起一面折叠镜,对着耳垂仔细观摩。过一会,把撩起的黑色短发重新放回去,这样子也就没人看得到她的耳洞了。
她站起身来,对着我说道:
“该你了。”
啊...?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能够提出这种要求的少女一定能做出更加令人害怕的事情。尤其是我已经帮她穿了耳洞的时候,再拒绝就显得不那么厚道了。
而且我的秘密还掌握在她手上呢!
我轻轻地走过去,然后坐在椅子上。像她一样,把右侧的头发撩起,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死刑降临。
她撕开一包新的穿刺针,接着拿下了我的帽子。
诶?!
“那里…那里不可以…”
“少废话,我说了耳洞,又没说哪只耳朵对吧。别挣扎,一会流血会流的更多。”
呜呜…她是恶魔吧…
然而,还是在她的淫威之下,还是自愿(被逼)达成了她的请求。穿好后,她拿出手机,搂着我的脖子来了一张灿烂的自拍。两个相似的耳钉在闪光灯的拍摄下,闪闪发光。
后来她考到了上海去,而我则留在广州升上最好的大学。
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我会一辈子铭记的!太过分了!
不过大家本来就看不见头上的兽耳,自然也就看不见兽耳上的银色耳钉了。仔细想想,其实还是蛮不错的吧,至少我做了一些我自己曾经不敢做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舍友都很好,不过大家从各地而来,抱着不同的目的去走。已经没有高中的那种归属感了。也正是如此,除了张雨歌外,我没有遇到其他的能够称之为朋友的存在。我也许是贪心了,曾经作为同学就能满足的快乐,被这种写作朋友尝作甘霖的东西彻底迷醉了。
也许之后她们会和我成为朋友的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喂!快醒醒!”
我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所冲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就四站路你也能睡着的…”张雨歌凑在我的耳边,颇有不满地说道。
“好啦,昨晚有点累,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我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其实只是回想了过去的一切,并不是真的在睡觉。
我站起身,地铁的屏蔽门刚刚打开。各种各样的动漫角色在眼前出现。走出门去,看着远处形形色色的众人,心中涌过一腔愤慨。
然后我的遮阳帽,在大家的注视下,被张雨歌跳起来抢走了。
“还给我啊!!!”
把她叫过来一定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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