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源错愕,饶是在商场几年,也被客服的话吓了一跳。
“亦董,您?”客服关切溢于言表。眼前的商界新贵,邻卫医药董事长亦源,栾城传奇一般的存在。栾城记者几乎每天扛着放大镜抓捕他的新闻。前几天,任性的亦太太到会议室的八卦情节自然登上娱乐头条,几乎满城皆知。
亦墨夫妇情比金坚,尤其亦源痴情怜宠的形象深入人心。栾城每个女子都奢望能有亦源这样的丈夫,可他爱妻如命,几乎不和女性多说一句话,今天破天荒地询问,让客服经理心花怒放。
亦源并未注意客服经理,已经隐隐猜到事实。他眉头一皱,在心里长叹一声,许久后才对客服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名片,烦请你把今天VIP包房的监控调出来,复制一份送到我办公室。”
若不是几年商海浮沉,他的心脏此刻恐怕分离解析。也不顾客服经理的恋慕声歌,大步向车库走去。
眼前全是墨临渭的苍白小脸,他长叹口气,心中不虞。
“临渭,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吧?是旧病复发,还是又想逃跑?”哈佛医学学士毕业的亦源内心深处警钟长鸣,对她,他不敢有一丝大意。
电梯一开,亦源就迈开长腿向车位上走去,直到看着800万蓝色跑车副座上的墨临渭,才稍微安心。
一路无话,尽快把她带回家。她从不让他省心,也是他大意。他爱她,爱得心力交瘁,爱得无能无力。可他不会就此罢手。不管她用多少心思,他绝不允许她离去。绝不。
亦源拿出医药箱,沉闷地蹲在她面前。眉宇紧锁,一语不发。她唇角肿得很高,可见下手之重。自责地看着她揪痛的眉眼,又不舍斥责。
“疼吗?”为她上药,见她眉眼舒展,哭笑不得。面对墨临渭,他无能为力,就连她被打,都不敢直接询问。为了估计她的自尊,他这丈夫做得,的确“窝囊”。
“嗯。疼,好疼。”墨临渭却变得很亢奋,像小孩子一样嘟着嘴,“阿源,吹吹,疼。”
她老是这样,觉察他会发怒,就使出撒娇手段。她知道他的软肋,让他招架不住。此时,他却狠着心,一直板着脸,小心为她处理伤口。报复地捏着她的脸颊,脸冷得吓人。
“疼,真的疼。”墨临渭这次真痛了,见亦源凤眸全是担忧,心里一窒。他生气了,气得不轻。
她摸了摸亦源的头,讨好地转换话题:“阿源,你很久没给人家做饭了,我想吃羊排。”
亦源依然不答话,脸色依旧不好。
“你看,我肚子都没什么肉了。”墨临渭漫不经心地扯扯肚皮,没心没肺地笑了。她喜欢他宠着她,一直喜欢。知道他隐忍怒气,故意撒娇讨好。没有了颐园散,她反而更自如地触碰到心间想法,或许,她和亦源,真的还有未来。
亦源心里一揪,知道她说谎,也想不拆穿。过了许久,才别扭道:“羊排讲究火候,只有改天了。今天就随便吃点。”
他说完,收拾好医药箱,转身离开。墨临渭却从后背抱着他,手臂箍得很紧。嶙峋的骨节抵着亦源的背,他心中一苦,正色道:“怎么啦?还痛吗?”虽然生气,却见不得她难受。
墨临渭摇头,闷闷问:“阿源,你好久都没有陪我了。”嗫喏声线,带着不甘,却让他心疼。
“每天准时上下班。一有时间,都和你一起啊。还以为你讨厌我黏着呢。”话虽如此,心里却软了七分。转身环着她的腰肢,捧着娇嫩的脸,亲亲她的额头,“要不和我一起去公司?”
墨临渭却摇头,咬着下唇,脸色依然沉郁。
“是不是最近回来晚了,你不开心了?”耐心哄她,再多担忧和愤怒都化作柔情。只要她不高兴,他就妥协,再多怒气也消失殆尽。
“没有不开心,就是今天在慢时光呆了一下午,做了奇怪的梦。”墨临渭摇头,不自主靠着他的胸膛,用力吮吸他的气息。
“什么梦?”认真凝视她的脸,担忧更甚。亦源轻抚她的背脊,温柔宠溺。
墨临渭沉默了,忽然不想告诉他实情。她是颐园散最长的使用者,亦源对她一举一动十分敏感,如果说出那些梦,亦源会不会把她送进手术室?
“我记不清了。”模糊回答,脱离他的拥抱,径自走到沙发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再也不看亦源。
盯着那瘦弱的背影,亦源心里又是一痛。什么时候,墨临渭才能彻底对他敞开心扉,让他不再去猜测和揣度。这样隐忍的她,着实让他心力交瘁。
黄昏,整座栾城的忙碌进入尾声,霓虹鳞次绽放,灯火阑珊繁芜。栾城最贵别墅400㎡草坪覆盖的楼顶,圆环喷泉流水汤汤,低矮乔木零散排列,蓊郁花卉极妍尽态。
栾城最贵的房子,三年前售价5万元/㎡,已让众多富商望而止步。但墨临渭喜欢,为了讨她欢心,亦源卖掉在哈佛医学院上学期间取得医学专利。她想跑,百般刁难,他一掷千金,只为她一笑。
那时,墨临渭“穷奢极欲”,只要最贵的物什。恋物癖、购物癖,沉浸在奢侈品里不可自拔。那些物品没有生命,她却像爱护心爱玩具一样打理。琳琅满目的衣饰、珠宝、字画……一件件购置起来。她精心呵护它们,即使不碰,却一件不丢。
她不爱和人接触,却爱上死物。当时的亦源哪有存款,她却逼迫不舍,让他心伤。谁知,亦源从此弃医从商,几乎日进万金,以供养她没来由的“拜金”欲念。
他爱她,宠她,怜她。即使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只要能让她欢笑,即便是要买尽世间珍品,他也付得起。
他更知道,她想跑,一个人自生自灭。他不会让她得逞。
花园中央,亦源将醇香烤羊排规整放置在白色水晶桌上,动作优雅熟练。精心布置餐桌,只为和她共进晚餐。和她一起,即使苦不堪言,也是甜蜜得紧。能在她身边,就是花好月圆。抬眸一望,她坐在木椅上,像孩子般晃动脚丫;一身淡蓝色手工棉布裙,随心惬意。
真像没心没肺的稚儿,但她的心,真如表面那般欢快?
手执银制刀叉,墨临渭将亦源分好的羊排送入樱桃小口:“味道真好。阿源,你不当厨师真是浪费了。”满意地对着亦源举杯,轻抿一口,却酣畅痛快。脸颊已经消肿,唇角还一点结痂,很快就会愈合。
最近依然做梦,梦境却不再暗黑痛倦,还曾在梦里轻笑。那大片大片的红色,仿佛一个希望,给她无限欢愉。假以时日,她会像正常人一样健康起来。
心是一阵欢喜,兴奋地吃了一口羊排,胃口也好了不少,不觉间就喝了半杯红酒。
“这几天胃口不错,喜欢就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做。”亦源唇角微勾,她唇角已经完好。补给了最好的药丸,定然无事。看她随心所欲,许是没有大碍。但,一些药只能救命,却不能治心。
“邻卫医药的董事长时间宝贵,怎能给我当家庭煮夫?”呵呵一笑,银叉戳了一块细小羊排,不自觉递到亦源嘴边。见亦源满足张口,却把羊排转送入自己口中,对他咯咯直笑。
“调皮。”亦源凤眸一喜,趁她心情好,淡淡道,“临渭,‘颐园散’吃了吗?”
小心瞥了一眼,不停为她分羊排。可心中早已翻涌不安,生怕她忽然“爆发”。
她笑靥如花,波澜不惊。他却一怔,回想慢时光送来的录像,他很想看到那份云淡风轻背后的真实镜像。
下午一点,墨临渭走进VIP包房。整个下午,都只她一人呆在房间里,中途没有换一次咖啡。她一动不动,眼眸很少回转,不知在思考什么。一个小时后,她坐在凳子上挣扎,一个人癫狂摇摆,就像被谁死死按住。她的手臂扬得很高,在空中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对着空气又哭又笑,就像撞邪。
这奇怪却扭曲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十五分钟。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没有眨一下。最后却忽然闭眼,头猛然垂了下去,像抽空气息的破布娃娃,说不出的诡异狼狈。
半小时后,墨临渭清醒,脸上全是汗水。她惊魂甫定,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灾难。她走向窗边,沉默地站了十分钟,然后看向大门。仿佛真的有人走了进来。她时而怨恨,时而平静,望着对面的空气喃喃自语,仿佛虚无的空气真的是一个人。
谁也听不见墨临渭在说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支离破碎的声线。饶是和她同床共枕的亦源也只能大致想象这是一场不愉快的相见。最为揪心的,不过是她忽然忽然站起来,把水泼到自己脸上,最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她怒到极致,响亮的声音击打着亦源敏感的神经,让他惊惧。
幻视、幻听、幻觉。她跟自己谩骂、对抗、施暴,凭空幻想出一个人,甚至一些人。她幻想的人是谁?真的只是虞姜,还是虞姜痴爱着的顾朝西?!
顾朝西,亦源闭口不提的“伤口”,狠插在墨临渭心头的毒刺。他那么伤害她,她依然会忆起……
亦源很心痛,也很挫败。
墨临渭还爱着顾朝西吗?即使顾朝西将她伤害得体无完肤,她还是无法控制地爱着他?!
亦源不敢想,他怕知道答案,他把头埋得很低,不去看那惊恐的监控录像。若不是聂重华陪在身边,他恐怕会砸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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