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泊尚在睡梦之中,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
陈泊深感诧异。
他家建在林子当中,周围除了一些家禽和树上的鸟儿无规律的叫唤之外,平常宁静得很,用陈泊现在的话来说,这里根本就是一处修心养性的休闲圣地。
就在陈泊想挣扎着坐起身来的时候,房门已经被推开来了。
鱼贯而入十多个人来。
陈泊当即躺着不动了。
“来来来,快给你的小表弟道个歉!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这么不懂事!小表弟虽然脑子不好使,可是也不能这么欺负是不是?快快快。”
正是钟家老大钟不二。
钟良此时低眉顺眼,可是面对陈泊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又射出了几道凶狠的杀机来。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揖了个大礼,一揖到底,嘴里道:“小表弟不要见怪,表哥给你道歉了,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心里不要记恨表哥。”
陈泊心如明镜,可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从前的那副有些呆傻的表情,对钟良的道歉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钟良背对众人,面对陈泊,有些咬牙切齿,袖内的拳头都握起了青筋来。
对一个傻哑儿道歉,真是平生一件耻辱!
陈功立在房门边,这时突然呵呵一笑道:“小孩子玩闹一下,有什么可道歉的?钟良又不是要谋害石娃子,这个歉礼,重了一些吧?”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于是诡异的气氛当即弥漫开来。
钟不二,钟叔通,以及钟家主事者的老三钟仲谋,老四钟季礼等四人,脸色微微闪过一丝不自然来,不过他们也都是人老成精之人,这种不利于身份的表情只是一闪即逝,就神色如常了。
“要道歉,要道歉!虽然钟良年轻不懂事,更不会有谋害石娃子的念头,不过,石娃子这不是出意外了嘛,不小心淹水里受了风寒了吧?这都卧床好几天了,所以,一定要道歉。”
钟不二放低了姿态,赔笑道。
“是啊,一定要道歉,不管怎么说,石娃子的风寒也是钟良引起的,于情于理都不能逃避的。”老三钟仲谋也附和道。
老二钟叔通和老四钟季礼则只是赔着笑笑,并未开口了。
其余钟家后辈,除了钟良之外,尚有八人之多,六男二女,年纪最大者,约二十五六,最小的,则是钟良,年约十六。其中,更是包括了青山镇上号称‘青山双雄’的钟虎和钟豹,年纪轻轻,就双双达到了五重天武者的修为!此时他们背对长辈,瞧向陈泊的目光隐藏着冰冷的敌意。
陈泊心中冷笑,脸上却呆若木鸡,心中暗叹这个世界真是荒唐,表亲之间居然如此敌视,甚至还要把他置于死地?
那一刻,陈泊的心中,深深地种下了一颗冷眼对待这个世界的种子。
陈泊的母亲此时也在房内,脸色似乎有些为难。在她看来,两边都是亲人,这叫她如何插嘴?她只好排开了众人,蹲到了陈泊的床前,用手指为陈泊梳理额上的乱发。
陈功看看钟淑贤的举动,然后淡淡一笑向钟不二等人道:“也罢也罢,现在歉也道过了,石娃子又需要休息,我看不如就到厅堂里坐坐吧。”
钟不二连忙赔笑道:“对对对!我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走走走,都出去,让石娃子好好休息。妹婿,请请请!”
接着,十余人转眼之间就从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走了个干净。
陈泊的三姐陈水满眼复杂地看了一眼陈泊以及母亲,然后轻轻掩上了房门,也离开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陈泊以及他的母亲。
“石娃子,娘真希望,你能快乐无忧的生活下去,可是……你的几个舅舅,我的四个哥哥……却是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没想到,二十年了,他们还是把主意打到了你爹身上,娘真怕,怕你爹会吃了亏!你爹是这么一个温和善良的人,虽然武功比他们高,可是,心地实在太善良了,恐怕还是会吃了大亏啊。石娃子,有时候,娘一直在想,为什么娘会有这样的哥哥呢?可是……他们又是娘的亲哥啊……石娃子,你懂娘心里的苦吗?呜……呜呜……”
钟淑贤说到后,竟低声的抽泣起来。
陈泊艰难地伸出了小手,在钟淑贤的手背上握了握,似乎带着安慰之意。
此时的陈泊很想开口叫她一声娘,可是,隔墙有耳,他们近在咫尺,陈泊不想被他们觉察出任何破绽,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陈泊,不仅心思灵动,目光敏锐,而且心智成熟,城府极深。
毕竟,就像钟淑贤所说的,虽然陈功武功是七重天,而且大哥陈山是五重天,二哥陈林是四重天,而三姐陈水则是三重天,但是,今天来的钟家众人,却几乎是精锐尽出。虽然钟家四位主事者都是六重天的武功修为,可是,四人联手之下,恐怕他的父亲陈功还真的没办法讨得到什么好处,何况沾亲带故,哪里下得了重手?此外,钟家尚有九位后辈,其中更是有钟虎钟豹这两个五重天修为名动青山镇的青山双雄,除了钟良,其余八人可都不是弱者。
何况,还不知钟家是否还在四周布下了什么埋伏呢!
陈泊虽然多年来一直沉浸于自我世界中,可是,家中兄姐可都是学文习武的,家里的书可不在少数,因此这个世界里的文字,语言,以及自家亲属的事情,还是了解的。
钟淑贤见到陈泊如此懂事,虽然不能说话,但却似乎听懂了她心中的苦,用手掌来摩梭她的手背,这就已经给了她极大的惊喜和力量了。
“我就知道,我家石娃子不傻,石娃子最懂娘心里的苦楚……”
钟淑贤眼含泪花,惊喜之中又带着一丝哀叹地道。
陈泊无言。
心中为这亲娘感到一丝怜悯,设身处地,处于她这样的境地,确实令人不忍。同时,更是为这娘亲的善良与纯朴感到温馨。
有母如此,更复何求?
于是已经发觉到身体内部发生了极大变化的陈泊,当即侧耳细听起来。
此时的陈泊,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经过那神秘符珠的洗礼之后,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陈泊发觉到,自己的耳力相比从前,已经大大加强了。
当然了,同时眼力和鼻力也都显著的加强了,只不过,此时,对于陈泊来说,听力显得更加有用。
虽然此时陈泊还是觉得移动手臂觉得吃力,要调动耳力去偷听大厅里的说话声,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或许是因为符珠对于身体的洗礼还没有完成之故,陈泊费了不少心力才总算凝聚起了精神,听到了大厅里众人说话的声音。
“妹婿,其实呢……我们此次来除了看望一下石娃子,让钟良给石娃子道歉之外,还有一件更加要紧的事想和妹婿商量一下。”
这是钟不二的声音。
沉寂了片刻。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妹婿听着就是了。”陈功的声音很温和,隐藏着一丝七重天武者应有的骄傲。
“呃……是这样的……这个皓明湖……是一个自生湖,湖水全是地底泉水积聚而成,据说……据说对神士宗院来说,有大用!不知妹婿有没有听过奇云州的霸云天士院?那是本州的神士宗院,凌驾于俗世之上的至上存在!霸云天士院的一个顾神士寻访到我们青山镇,得知皓明湖是自生湖,当即拍板决定想要买下来,据说这对霸云天士院来说有大用!妹婿……你看……”
钟不二声调起伏地说道,说起霸云天士院时,故意提高了几分嗓音,生怕听者听不清楚似的。
陈泊一听,心中猛然一动。
霸云天士院?
奇云州内竟然就有神士宗院?如此看来,神士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似乎并不罕见呢。也就是说,那神秘符珠上的五彩字符所言之事,也真的是确有其事了?
陈泊不由得心中微微激动起来。
“说吧,多少钱?”陈功依然以温和的声音道。
“爹!”
“爹!”
“爹,不能卖!”
陈泊的三个兄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
陈泊的心里,同样也是不舍得的,虽然此地地处青山镇的边缘,较为偏荒,不过这在陈泊看来,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无论是生活,还是修炼,都是上乘之地,不愧是七重天武者选中的地方。
“这个……妹婿,你听我说,那顾神士……那顾神士很是可恶,原本他是打算出五十两买的,不过,这几日他迷上了我们钟府内的一个丫鬟,把钱似乎都花到了那丫鬟身上去了,他想……他想……”
钟不二口遗为难之意地道。
“但说无妨。”陈功依然稳如磐石地道。
“爹!”
“简直欺人太甚!”
“神士有什么了不起?神士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陈泊的兄姐三人再一次带着腾腾的怒意同声道。
钟不二似乎并不在意几个外甥的愤怒之辞,连忙道:“顾神士他想以霸云天士院的名义,征用这片湖林。若是妹婿不服征用,可以接生死擂,到时候……咳,恐怕整个陈家就得毁了……”
这一次,陈泊的三个兄姐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
“兄长,既然是顾神士要征用这片湖林,那怎么却是兄长你们一家人精锐尽出,大有以势逼人之态,要我陈功马上就作出表态?顾神士却在哪里逍遥?还是说……兄长一家,已经把命卖给了顾神士,替他卖命来了?”
陈功依然镇定自若,不咸不淡地道。
“……妹婿说哪里话?我们钟家怎么可能被人当枪使呢……我们只是……多年没有怎么往来,顺便都来看看妹婿一家,而且石娃子受了惊吓,我们心中都是不忍,也看看他来的。”
钟不二微微断续地道。
“那么那个生死擂,由谁设下?又由谁坐擂?”
陈功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喜怒。
“这个……被逼无奈,确实是由我们钟家布设,而且,钟家之人别无选择,只能坐擂,而那个顾神士,则是坐镇,若是情势不对,他势必会上擂死决,到时候……唉……所以……妹婿,你不为陈家儿女着想,也该为淑贤想想,也该为钟家子侄想想。我们兄弟四人商量过了,若是妹婿一家人肯让出这片湖林,我们宁愿自破家财,赠予妹婿一家十两黄金,以资家用。”
钟不二再一次口吐为难之辞道。
十两黄金,约合千两白银,十万两铜钱,足够五六人的寻常人家生活至少十年以上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确实是一笔大数目了。可是对于当初舍得花下一百五十两的黄金买下这片湖林的陈功来说,显然太小气了一点。
“十两黄金?虽然少了点,但是陈家上下却是无所谓的。不过,兄长,别的事或许我不知道,但是,奇云州三大神士宗院我还是知道的,而且,三大神士宗院无论哪一宗哪一院,若要征用俗世间的物产,必然不可能分文不给的,或许出价会低了一些,但也绝不会强征横夺的,并且,还会善加安排事主的家业诸事。兄长,那顾神士莫非是假冒的,竟敢如此猖狂,强取豪夺么?”
陈功依然淡若秋水地道。
大厅内当即冷寂下来。
勿庸置疑,陈功此话,捏到了钟家上下的软肋,令他们无言以对。
更是隐蔽地揭穿了他们的谎言。
什么被逼无奈,恐怕是巴结不已吧。
陈泊一直侧耳倾听,听完了如上之言,心中对于钟家更加鄙夷了。为什么自己的娘亲,却拥有这样的亲生兄长?从父亲的话里,陈泊已经听明白,似乎钟家在这件事当中,耍弄了一些阴谋诡计?
或者,那顾神士,根本就是一个假冒的了。
同时,陈泊也为父亲陈功的见多识广深为敬佩了,他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神士的事情。
当然了,事实上陈泊能听陈功说话的机会并不多。更多的时候,陈泊总是在湖心小岛上钓鱼,哪怕父兄亲姐就在皓明湖边练武,他也是根本听不到湖对岸的说话声的。
沉寂了片刻后。
“这么说来,妹婿你是准备接下生死擂了?”
钟不二的声音此时也变得生硬起来,被人揭破了面具,再装下去已没有意义。
“水妮子,去把你娘叫来。”
陈功并不理会钟不二开门见山的诘问,温和地道。
片刻后,钟淑贤就在陈水的挽扶下,离开了陈泊的房间。
陈泊则松嘘了一口气,挣扎着倚坐在了床头上,依然仔细倾听着大厅之内的说话声。
接着,陈功就简约地把之前所谈内容向钟淑贤说了一遍。
最后,陈功始终不改他的镇定本色,向爱妻儿女道:“生死擂,非生即死,我陈功虽为一家之主,可是,并不能在这重大之事之下擅作主张。我们习武之人,可以风餐露宿,可以尝尽苦难,可是,天武者的尊严却不容任何人轻易践踏,更不容许任何人以阴谋伎俩来坑害。如今此事,大家俱已看在眼里,心中自有是非标尺,我也就不多说了。是接下生死擂,还是奴颜屈膝,忍辱离去,苟且偷生,淑贤,山娃子,林娃子,水妮子,你们做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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