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欲大修水利,重整驰道,让我等献策筹钱,不知各位对此怎么看?”
“前几年,北疆战事不断,早已掏空国库,听说皇后都带头节衣缩食,朝廷哪来的钱?”
“修水利,整驰道,利在苍生。我是看出来了,圣上是个有宏图大志的。”
“没钱还能生出钱来?说句不好听的,该抄家的这几年都抄了个遍,哪里还生得出这无本的买卖?”
“看来又得加赋税?”
“前朝就是因为赋税徭役沉重,百姓不堪其扰揭竿而起,招致灭亡。我朝引以为鉴,立朝十五年来,轻徭薄税,百姓才有喘息之机。”
“不到万不得已,圣上是不会加赋税的。”
“我看,最后还是谁有钱谁出。在座各位都逃不了。”
“你准备捐多少?”
“500两?”
席间哄堂大笑。
花舒快速在心中算了算,朝臣募捐,最多能筹集十几万两,杯水车薪。
自古修水渠,都是上百万甚至数百万的大工程。
全国水利驰道都整一遍,好比拿钱填海,不是一两次捐赠就可以的。
必须有长久的大额进项。
排除官民,剩下最有钱的唯有商人。
花舒敏感地意识到,圣上这是要拿商人开刀了。
隔壁的贵人还在继续畅谈。
“各位,说笑归说笑,出策还得出呀!”
“工部已经率先动作,严禁私铁了。听说,各大小铁矿都被收了回去,不许私营。”
“这么得罪人的事儿,工部这是下狠手了呀!”
“可不是,圣上广开言路,谁先出手,谁得圣心。”
花舒听到这里,心猛地一震。
盐铁盐铁,私铁禁了,私盐还远吗?
盐利之大,百行之首。
前朝末年,烽烟四起,私盐泛滥。
盐场,盐井的盐,大多掌握在盐商手中,盐税低廉。
花家也是在那数十年的乱世中发家。
如今天下初定,圣上大展拳脚,恐怕第一个要拿盐商开刀。
只要将私盐全部收为国营,直接掐住民生命脉,还愁没有钱?
大盐商的利益盘根错节,背后都有人罩着,先帝没敢动。
新帝铁腕手段,五年间,世袭罔替的开国勋贵,被捋下去三成。
如果真下狠心,整顿盐务,朝中自是无人敢吱声。
花舒越想越心惊,食不知味。
过了不知多久,烟雨道:“夫人,隔壁间散了。”
花舒回过神,凝神听了听,隔壁间果然安静了。
她起身,踱步到窗边,思忖片刻,转过身道:“烟雨,待会你去一趟牙行,放出消息,将三家盐庄转让。”
烟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夫人,你说什么?”
“把三家盐庄卖了。”
“夫人,这是为何?”这下,连一蓑都大吃一惊。
自古盐铺盐庄都是一等一的优良资产。
手握盐庄一辈子衣食不愁,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卖盐庄。
夫人这是疯了么?
花舒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圣上有意将私盐收归国营,到时候,咱们的盐庄没了盐,只剩个空铺子,还有何用?趁现在政令没出,赶紧出手。”
“可是夫人,万一消息有误呢?”烟雨担忧。
一旦消息出错,卖出去可买不回来了。
“我有七成把握。先卖了吧。就算错了,有钱在手,做别的营生也行。总比什么也不做,到时候只剩个空铺子强。”
烟雨深吸一口气,回了声“好”。
听小姐的没错。
她和一蓑都是花舒的陪嫁丫鬟,从小跟着主子的,小姐说啥就是啥。
“你现在就去,就跟牙行说,上头需要钱打点,急着用钱,所以才忍痛割爱。务必尽快出手,有意向的人选,约在同一时间,我见面洽谈。”
“好。”烟雨叫来小二,结了账,先一步走了。
花舒盘算,得找个时间,回趟娘家,跟父亲谈一谈。
花家的产业有一半是盐庄,也得赶紧处理了。
喝了一盏茶,稳了稳心绪,出门回府。
就在她走出雅间的时候,隔壁间,侍卫低声道:“王爷,人走了。”
花舒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在偷听别人,别人也在偷听她。
偷听的是本朝三皇子,上京著名的四大美男子之首,璎王,夏九婴。
说来冤枉,璎王并非有意偷听,他就路过上来吃个饭。
练武之人耳力好,花舒不知旁边有人,说话没遮拦,他就大大方方听到了。
一听不得了。
圣上跟他商议禁私盐,这是绝对的机密,就打算来个突然袭击,打得盐商措手不及,朝臣来不及应对。
这才刚出皇宫,外面就有人卖盐庄。
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当时只有父皇和他两个人在场,难不成是父皇放水?
刚才说话的,是个小娘子……九婴心中狐疑不定。
他来到窗边,探头望向窗外。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会仙楼门口,车夫放下马凳子。
刚走出大门的花舒,戴上帷帽,扶着一蓑的胳膊,踏上马凳。
一阵风吹过,掀起两侧帷幕,露出一张芙蓉秀脸。
九婴心头一震:这美人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他在记忆中搜索,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端看打扮,是富贵人家的年轻夫人。
他更加好奇了。
“有水,快跟上,看看是哪家的夫人。”
“是。”侍卫得令,跳出窗外,悄悄跟在侯府的马车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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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厅。
沈氏抚着额头,直喊头疼。
账册太多,条款清晰细致,看了半天的账,她头都大了。
看完后面一行,前面的又忘了。
这不是人干的事,她干不了。
最后,沈氏扫了一眼总账,官中总现银:八百两。
就这?八百两?
就这点子钱?那还搞什么搞?
这一眼成了压垮沈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干了,不干了,没啥好干的。
沈氏果断喊来李巧娘,“巧娘啊,我身体不舒服,对牌和账册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李巧娘大为震惊。
这么容易,管家权就到手了?
正室摆烂,婆母撒手,自己不战而胜?
都不用宅斗一下的么?
她的十八般手段,还压在箱底呢!
“太太,这不妥吧?”李巧娘试探道。
“没事,给你就拿着。”沈氏将一本账册硬塞到她手中。
“你把封爵宴办得漂亮点就行了,鸣儿说了,办得隆重些,方显得皇恩浩荡,我侯府衷心感恩,圣上听闻必定高兴。”
李巧娘这才信了,沈氏是真心要当甩手掌柜。
“谢太太信任,巧娘一定尽力而为。”
“行了,你忙,我回去歇会。”
有人接手,沈氏一溜烟走了。
等李巧娘看完账册,一颗心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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