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昨夜风雨忽至,翌日阳光明媚,惊蛰刚过,空气中还夹杂着丝丝凉意。
此时的李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就在昨夜,一直有孕在身三年的都统夫人诞下一枚男婴,男婴落地,有祥光缭绕护体,左臂负一龙形图案而生,是为吉兆。
无独有偶,李府破败了三年的一座荷池今早有一丝暗芽萌动,似欲重绽生机。
太平盛世,负者休于途,行者歌于路。
离龙阳城不远的一片荒郊处,有一老道士踏歌而来,口中吟唱的竟是那常人认知中的神仙歌谣。
老道士衣衫褴褛,破旧道袍上缝缝补补,发如乱草,手中一尾拂尘摇摇晃晃,随风飘荡,与常人认知中的仙风道骨截然不同。
老道士开口唱道:“一龙落,一龙兴,龙落龙兴,龙兴龙落,落入寻常百姓家,兴起一方世豪门。一龙升,一龙潜,龙升龙潜,龙潜龙升,龙潜天地安,龙升世间乱。”
老道士一路边走边唱,破烂道袍随风飘摇,径直向东行去。
在古罗帝国开国之初,先帝曾广罗天下有道之士耗时数年布下一道聚龙阵,阵法一成,古罗帝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聚四方龙脉气运在手的先帝龙颜大悦,尽管当时各方各派势力百家争鸣,各有长短,但先帝还是一旨定音将道教一派的地位在江湖庙堂上生生的拔高一筹,从此一直其貌不扬的道统宗派如平地起高楼一般地位扶摇直上,道教由此成为各方人士心生向往之地,其门徒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齐,又经百年,古罗帝国几近前所未有的盛世,能人将相如过江之鲫一般齐齐涌现而出,当时独占道统鳌头的扶道宗应时而为,为帝王献上一策《治国有道疏集》,其中大肆宣扬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和治国有道之方针,当代帝王阅后,倍感欣喜,一举将扶道宗提拔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直接匡扶扶道宗为国教正派。
古往今来,道教人士皆是如出尘谪仙一般高高在上,不坠凡尘,不惹尘烟,凡夫俗子只要一见到身着道袍之人不敢说闻风丧胆,但也是恭谨百倍,丝毫不敢逾归怠慢,只要见到那一袭官方认可的道袍,哪一个不是落落大方的称一句仙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道统地位在古罗帝国是何等之高。
可是今日却有一个身披褴褛道袍的老道士似乎是中了失心疯一般,口中吟唱着一些让人不明所以的歌谣,遇草踏草,逢花攒花,疯疯癫癫,遇人不讲警世真言,只唱着旁人晦涩难以明悟歌谣,哪有半点仙风道骨的高人样子可言?
老道士一路走来,逢人不理,人问不答,只是口中反复的重复着那几句自编自撰的歌谣,一路浑浑噩噩的来到了龙阳城。
老道士站在高大的龙阳城城门下,看着那龙飞凤舞如有神灵一般的‘龙阳城’三个字,竟罕见的露出了一抹笑意,口中反复呢喃着‘落龙,落龙’后,一拂宽大却破烂不堪的袖袍,大步踏进城门。
当老道士临至城门之时,以往嚣张跋扈的守城驻军见到那一袭破败不堪的道袍心头皆是不由的泛起一丝讶异,但却没有任何的制止,皆是俯首低头,唯唯诺诺,任由老道士大步踏入城门。
今日的李府,门户大开,刚换没几个月的对联也因风霜雨雪的侵蚀有了明显红褪墨残的迹象,此时有几位下人正在忙碌的揭去旧符换上新桃,李府刚刚喜得一位小少爷,整个李府都是沉浸在这片喜悦之中。
就在一群下人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新桃换旧符时,有一个衣着破烂的老道士由远及近的走来,口中依旧是不停的吟唱着那首无名歌谣,只是原本苍老浑浊的双眼竟然随着老道士每走一步就变的澄澈了起来,渐渐变的如一汪新水,干净清澈。
老道士来至府邸门前,眼神已经通彻透明,似其中暗氲一股灵气,轻轻一摆手中的拂尘,搭至小臂处,对着正在忙碌的李府下人打了个稽首,用一种水磨沙石的沙哑声音道:“贫道有礼了。”
正在热火朝天忙碌的下人这才看到有一位老神仙来至门前,慌忙停下手头的活计,纷纷起手回礼道“老神仙有礼了。”
老道士微微一笑,说不尽的祥和,沙哑道“听闻贵府喜得一位小少爷,老道远道而来,特地前来拜访。”
那几个李府的下人听闻有老神仙而来,纷纷喜不自胜,一时间也忘了去思索这位老神仙是如何知道李府昨夜诞下一位小少爷之事的。
几位下人不敢有所怠慢,慌忙停下张贴新联,将这位老道士引至李府客厅,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去将此事告知他们的现任家主——李源澄。
李府坐落在龙阳城西北方向,自祖上那位开国元勋之后,古罗帝国就已经渐入佳境,盛世太平之景不断涌现,所以文人兴盛,武夫没落,李府如今也没有当初的显赫家室,数千年福泽子孙的气运已经折损大半,还剩下的那些旁枝末梢的气运也只能维持李府在龙阳城稳占一席之地的光景。
李澄源,头顶着一个护城都统的头衔,却无半点的实权,这个可有可无的头衔最多也只能让平日里见面的街坊邻居客气寒暄几句,其他作用半点全无。
李府的衰落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比起李府往日家业根基的衰败更让人痛心的是李府这么多年中以往赖以生存和成名的武道根基也如江河日下,一去不复返了,随之而消失的自然还有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多的雄心壮志,如今的李府,已经安于现状,虽然提起当年鼎盛时期脸上无光,不过比起那些被兔死狗烹的开国武将,李府终归还有一丝子嗣火苗的攒动,同样比起那些解甲归田,独守自己一亩三分田的前朝遗留境地也要好上不少。丢脸是丢脸,但所幸还没有丢到家,至少祖宗的基业还在,如今又新添了一个有可能为李府重振雄风的小少爷,最不济也能够守住这份祖上辛辛苦苦戎马一生拼下来的家业不是?
此时李源澄双膝跪在蒲团之上,身体匍匐在祖祠前,不停地对着一排排灵位叩头,口中念念有词道:“感谢祖宗保佑,家中又添新丁,李府逐代没落,及至晚辈,已是岌岌可危,所幸承蒙祖上庇佑,喜得一子,能够继承这岌岌可危的家室,晚辈不才,别无他求,只求我儿能够自保,不奢光耀门楣。”
李源澄年近半百却是膝下无子无女,本以为李府至此就要尽毁于其手,但是在三年前,李源澄却是得知夫人有喜,当时高兴的喜极而泣,可是怀胎十月诞子一说却是生生的拖了三年,这三年来,李源澄处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今日心头的大石终于算是落下,所以一早就急忙来到祖祠敬谢先灵。
就在李源澄不停地扣头间,有一家丁火急火燎的跑至祖祠前,在祖祠门前停下了脚步,恭敬的静候在一旁。
这是李府的规矩,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来至祖祠前也要毕恭毕敬,一点逾归的可能都没有。
李源澄叩谢完毕后,走出祖祠,家丁上前一步,急切的开口道:“老爷,有仙人来访。”
李源澄一听有仙人恰逢其时的来访,喜不自胜的道:“快带路,万万不能怠慢了仙人。”
李府客厅,身着破烂道袍的老道士正襟危坐,闭目养神,才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样子。
李源澄来至客厅前,见到一位身穿破破烂烂的老道士,手中拂尘如同一截快要枯萎的柳枝一般瘦弱散乱,正坐在客厅闭目眼神,现任李府家主快步上前几步,道:“仙长驾到,有失远迎,李某人怠慢了,还请勿怪。”
老道士慢慢睁开双眼,看向李源澄道:“听闻贵府喜得一位小少爷,老道我特意前来拜访,不请自来,还望勿怪叨扰之罪啊。”
“不敢当,不敢当。”李源澄说道。
“听闻贵少爷携天地异象而生,再联系东域向来都是每隔不久就会横空出现一位能人将相之种,想来这位小少爷长成之后也非凡人呐,李家当兴啊!”老道士溢美之词的说道。
李源澄听后,面色欣喜无比,且不管这话是否灵验,单单叫人听着就心情舒畅,然后开口道:“李府逐代没落,时至今日早已棱角全无,在下只希望我儿能够在这偏居一隅的小城中守住祖上的这份基业,至于能否成为人中龙凤,在下实在不敢奢求。”
老道士悠悠的出了一口气,道:“难啊!”
李源澄面色猛然一变,噤若寒蝉的问道:“仙人此话何意?”
老道士摇了摇头,却是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道:“不知府内祖祠长明灯可有异样?”
李源澄面色瞬间灰暗,也来不及回答老道士的话,直接吩咐身后的家丁道:“速去祖祠。”
得到吩咐的家丁慌忙不跌的跑向祖祠,还未等家丁身影远离,老道士开口道:“长明灯在李府燃了数千年未曾熄灭过,期间从未有人添加过灯油,无油之盏一燃就是数千年,你可知这盏长明灯燃的是什么?”
李源澄面色一惊,这盏长明灯自从他记事起就一直燃着,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无油之盏为何永燃不灭,如今被老道士一问,心头顿时疑云重重。
“老爷,祖祠内的长明灯……灭了。”家丁面色煞白的跑来,开口就道。
李源澄瞬间面无血色,双手紧握,不停地在客厅内踱步。
老道士见到李源澄心急如焚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李家主不必紧张,长明灯熄灭之事到底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但我们告诉你们一点的是,长明灯的异样和贵公子有关。”
李源澄紧握的双手不由的抖了一下,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但听到老道士亲口说出,心头还是不由的一惊。
李源澄急急走到老道士身前,虔诚的问道:“敢问上仙,这可如何是好?”
老道士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开口道:“李府的长明灯不是凡物,寻常灯油根本点不燃,想要维持长明灯久经不息唯有一物能够做到。”
“何物?”李源澄心急如焚的问道。
老道士沉吟了一下,道:“此灯所燃之物乃是气运!”
李源澄面色顿时如同死灰一般,完全没有了生机可言,长明灯一灭,岂不是说李家气运断绝?
“祖宗的千年基业当真要倾覆吾辈?”李源澄仰头无力叹息道,面容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与刚刚喜得一子的春风得意截然不同。
“也不尽然。”老道士看着萎靡的李源澄,笑道。
李源澄听到老道士的话后,精神一震,急忙开口道:“还有回天之力?”
老道士抚了抚霜白胡须道:“长明灯熄灭,说明灯内气运不存,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李府所剩气运荡然无存,而第二种就是气运转移。我观李府内此时生机盎然,没有半点气运溃散的迹象,想来长明灯的熄灭应该是第二种了。”
李源澄立马笑逐颜开,道:“府内枯败了三年的荷池今早重绽生机,可是祥瑞之兆?”
老道士点了点头,道:“如我所料不假的话,李府仅存的一丝气运已经转移到了贵公子身上,贵公子成为人中龙凤,指日可待啊!不知贵公子可曾取名?”
李源澄心情通泰舒畅,大笑了一声,道:“未曾,敢请老仙人赐一名字。”
老道士自顾自的喃喃道:“落龙,落龙。”
“就叫洛龙吧!”老道士慈祥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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